043 退避三舍

楚成王听说晋国一连气打下了卫国和曹国，就打发人叫成得臣回去，还通知他说：“重耳在外头跑了一十九年，现在已经六十多了。他是吃过苦、挺有经历的人。咱们跟他打仗，未必能占上风，你依然趁早返来吧！”

成得臣以为宋国早晚就可以拿下来，不愿意退兵。他派人去对楚成王说：“请再等几天，等我打了胜仗返来。如果碰见晋国人，也得跟他们拼个死活。万一打败了，我情愿受军法处治。”楚成王一瞧成得臣不返来，心里挺不痛快，就问已经退职的令尹子文[令尹，是楚国的官衔，相当于中原的相国]。子文说：“现在晋国挺强，重耳帮助宋国事打算做霸主。我想依然看护子玉[成得臣字子玉]留点神，千万别跟他抓破了脸。能够媾和最好，还能得到一个平分南北的局面。”楚成王再派人去通知成得臣。成得臣经不住好频频通知，只好软下来。他下令暂时休止进攻，可不美意思马上退兵。他派人去对晋文公说：“楚国对于曹国和卫国，正像晋国对于宋国一个样儿。您要是规复曹国和卫国，我就不打宋国，咱们彼此亲睦，省得叫老百姓吃苦。”晋文公还没说什么呐，狐偃开口就骂：“成得臣这小子好不讲理！他放了一个还没打败的宋国，倒叫我们规复两个已经灭了的国家。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他把成得臣派来的使臣扣起来，把手下的人放回去。

晋文公又耍了一些手腕，一方面打发使臣去连结秦国和齐国，请他们一块儿来帮助中原的诸侯，抵御楚国这个“蛮族”，一方面通知卫成公和曹共公，叫他们先去跟楚国绝交，将来一定规复他们的君位。他们当然是怎么说就怎么依的，就写信给成得臣。成得臣正替这两国说情，他们倒来跟他绝交。他这一气，差点气昏已往。双脚乱跺地嚷着说：“这两封信明摆着是那个饿不死的老贼逼他们写的。算了！不打宋国了！去找重耳这老贼去！打退了晋国再说。”他就带着兵马，一向赶到晋国人驻扎的地方。

中军大将先轸一瞧楚国人过来，就打算马上开战。狐偃说：“当初主公在楚王面前说过，要是两国打仗，晋国情愿退避三舍。这可不能失信。”将士们都反对，说：“这怎么行？晋国的国君还能在楚国的臣下面前退避吗？”狐偃说：“咱们不能忘了当初楚王对咱们的美意。退避三舍是向楚王表示美意，哪儿是向成得臣退避呐？再说，要是咱们退兵，他们也退兵，两国就轻易媾和了。那不是挺好吗？要是咱们退兵，他们还追上来，那便是他们的不是了。咱们有理，他们没理，咱们的将士个个义正词严，他们的将士依然自高自豪，两国打起来，对咱们就有利。”大家才没有话说了。晋文公吩咐军队向后撤退。一向退了九十里，到了城濮[卫地，在山东省濮阳县南]，才停了下来。这时候，秦国、齐国、宋国的兵马也先后到了。

楚国人一瞧晋国人往前进，大家伙儿不用提多痛快了。大将斗勃对成得臣说：“晋国的国君直躲着楚国的大臣，咱们已经有了面子了。大王早就叫咱们回去，咱们也不能太固执。我瞧咱们既然有了面子，就下台阶吧。”成得臣说：“现在回去已经晚了，倒不如打个胜仗，还可以将功折罪。咱们追上去吧！”楚国人就追到了城濮。双方的军队都会在那边驻扎下来，好比密密层层的黑云彩遮住了整个天空，随时随刻都能来个狂风暴雨。

晋文公向来知道成得臣的厉害。将士们也都知道楚国从来没打过一回败仗。再说晋国的兵马退了九十里了，楚国人一步死钉一步，大家伙儿心里多少有点畏惧。晋文公尤其不放心，万一打个败仗，别说不能做霸主，从这儿往后，中原诸侯只好听“南蛮子”的了。已往齐桓公和管仲还不敢轻易跟他们开仗呐！他越想越担忧，越担忧越心虚。他的心像是是给蜘蛛(spider)网粘住了的小虫，越挣扎缠得越紧。到了晚上，翻过来掉已往地睡不着，好轻易刚睡着，就做了个恶梦。蜘蛛不但用丝缠住他，还真咬他。

第二天，晋文公对狐偃说：“我可有点畏惧。昨儿晚上我做了个梦：我像是还在楚国，跟楚王摔跤。我摔不过他，摔了一个大仰颏儿。他趴在我身上，直打我脑袋，还吸我的脑浆。到这时候我脑袋另有点疼呐！”狐偃可真会说话，他直给晋文公打气，说：“大喜，大喜！咱们准打胜仗！”晋文公说：“这话怎么讲？”狐偃说：“主公仰面朝天，分明是得到了老天爷的帮助；楚王向您一趴，还不是向您请罪吗？”晋文公一听他这么一说，脑袋也不疼了，也觉着自己有了胆量，就鼓动将士们预备跟楚国人对打。

两边一开战，先轸故意打个败仗。成得臣自高自豪，一贯不把晋国人搁在眼里，一看他们逃跑，就不顾前后地直追上去。先轸就这么把楚国人引到有埋伏的地方，切断他们的后路，杀得他们七零八落，有腿的快快地跑了。晋文公连忙叫先轸嘱咐将士儿郎们，只要把楚国人赶跑就是了，不许追着杀，省得辜负了楚王先前的情义，留个后路，日后还可跟楚国亲睦。楚国的将军成得臣、斗勃、斗宜申、斗越椒带着那些败兵，沿着睢水跑。跑了一阵，正打算歇歇腿，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阵鼓响，出来了一队晋国的人马。领头的那个将军正是楚国人顶畏惧的大力士魏?。魏?自从胸脯好啦以后，格外卖力气。他瞧见了楚国的败兵，就把他们围起来，打算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他正在那儿要动手的时候，突然之间来了个“飞马报”，大声嚷着说：“千万别杀！主私有令：让楚国的将士回去，好报答楚王的情义！”魏?只好叫士兵们让开一条去路，吆喝着说：“便宜了你们！”楚国人这才低着脑袋，急赶忙忙地跑了。

成得臣一道退到连谷城[楚国地名]，打发儿子成大心带着剩下的军队去见楚成王。楚成王气冲冲地数叨着说：“我直通知你们别跟晋国人开仗，你们偏不听我的话！你父亲(father)自己说过愿受军法处治，另有什么说的？”成大心说：“我父亲早知道有罪，事先就要自杀。我跟他说，见了大王，让大王处治吧！”楚王说：“打了败仗的将军，不能在世返来，这是楚国的端正，用不着废话。”成大心只好哭着回到连谷城去了。

有一位大臣知道了这件事，赶紧去见楚成王，对他说：“子玉是个猛将，就是没有战略。本来就不该叫他独个儿带兵，让他自作主张。要是有个谋士在旁边，一定能够打个胜仗。这回虽说是打败了，可是以后能打败晋国的还得是他。大王不如免了他的死罪吧。”楚王一想这倒是，就马上打发人去传命令：“败将一概免死。”可是传令的人赶到连谷城，成得臣已经自杀了。

晋国打败楚国的新闻传到了洛阳，周襄王听了又是高兴，又是畏惧。高兴的是从这儿往后，“南蛮子”楚国大概不敢再来侵犯中原了；怕的是晋国太强，往后也不轻易对付。对这么壮大的诸侯他也迫不得已拉拢拉拢，就派大臣王子虎去慰劳晋文公。晋文公趁着这个好机会，跟王子虎约好啦日子和地点，预备召集诸侯，订立盟约。公元前632年，晋文公带着宋、齐、鲁、郑、陈、蔡、邾、莒等国的诸侯到了践土[郑国地名，在河南省广武县]，开个大会。秦国远在西方，向来没跟中原诸侯会过盟。许国一向是服事楚国的，也没来。卫成公还在襄牛，曹共公押在五鹿，他们当然不可以到会。周襄王就叫王子虎跟别的大臣去会面诸侯。晋文公献上楚国的俘虏一千名，兵车一百乘。王子虎他们替天王慰劳各路诸侯，叫他们好好地扶助王室，自己别打来打去。事先就正式称晋文公为盟主。列国诸侯挺热闹地在王子虎面前“歃血为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