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从楚国跑出来,一心想往吴国去。之后听说太子建已经逃到宋国,他就往宋国去。到了半路上,只见前头来了一队车马,吓得他连忙躲在树林(wood)子里,偷偷地瞧着。赶到一辆大车过来,瞧见车上坐着一位大官,像是是楚国使臣的样子,细细一瞧,原来是他的好朋友申包胥。伍子胥这么躲躲闪闪地又要藏起来又不藏起来,不料已经给申包胥瞧见了,就问他:“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伍子胥还没开口,眼泪像下雨似地掉下来了,急得申包胥直发愣。伍子胥擦着眼泪,把一家子遭难的经过哭着说了一遍。最后,他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上别国去借兵征伐楚国,活活地咬昏君的肉,剁奸臣的皮,才能够解恨!”申包胥劝他,说:“君王虽然无道,究竟是君王,你们一家子辈辈忠良,何必跟他结仇呐?我劝你依然忍着点吧。”伍子胥说:“桀王和纣王不是也给臣下杀了的吗?不论哪朝哪代的圣人、贤人,谁不称赞成汤和武王?君王无道,失去了君王的身份,谁都可以杀他。再说我另有父兄的大仇呐?要是我不能把楚国灭了,我情愿不再作人!”申包胥反对说:“汤武起义,杀了桀纣,是为了众人除害,并非为了私仇!这点,你得辨别清楚。再说,你的仇人只是楚王和费无极,楚国人可并没得罪你!你怎么要灭父母之邦呐?”
申包胥的话说得挺有道理,可是怎么说伍子胥也听不出来,一心要替父兄报仇。他挺果断地说:“我可管不了这些个,我非把楚国灭了不可!”申包胥自以为有理地说:“我要是劝你去报仇,那我就是不忠;不让你去报仇,又害得你不孝。为了保全咱们朋友的义气,我不把你的事向人泄露就是了。不过你如果然灭了楚国,我一定要尽我的力量把它规复过来。”两个不顾大节,只讲私人友谊的朋友就这么别离了。
伍子胥到了宋国。见着了太子建,两个人抱头大哭,各人说了各人的冤屈。这时候,可巧宋国起了内乱,乱党向楚国借兵。伍子胥得到了这个信儿,对太子建说:“咱们可不能再在这儿呆着了。”他们就偷偷地上了郑国。这时候,郑国已经脱离楚国,归顺了晋国。郑定公就把太子建收留下了。太子建和伍子胥每回见了郑定公,总是哭着说他们的冤屈。郑定公说:“郑是个小国,虽就我同情你们,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看你们依然跟晋侯商量商量去吧!”
太子建觉得郑伯说的倒是实话,就把伍子胥留在郑国,自己上晋国去见晋顷公[晋昭公的儿子,晋平公的孙子]。晋顷公款待太子建,叫他住在公馆里,一边召集大臣们商量办法。那时候,晋国的大权都掌握在六个大族的手里,晋顷公只是个挂名的国君罢了。那六个大族的六个大臣就是魏舒[魏绛的儿子]、赵鞅[赵武的孙子]、韩不信[韩起的孙子]、范鞅[范匄的儿子]、荀寅[荀吴的儿子]、荀跞[荀盈的儿子]。那天,荀寅了个念头,说:“郑国反复无常,一会儿归附楚国,转头又归附晋国,咱们不如把它灭了。现在郑国收留着楚太子,郑伯准得信赖他。咱们背地里跟楚太子约好,叫他去收买勇士,在郑国作为内应,咱们从外头打出来,就能够把郑国灭了。然后把郑国封给楚太子,再跟他一块儿去灭楚国。这是以敌攻敌的高招儿。”晋顷公和大臣们全都赞成荀寅的计策。事先就把这个意思通知了太子建。太子建满口答应,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太子建见了伍子胥,把晋国的计策说了一遍。伍子胥反对说:“这哪儿成呐!人家美意美意地收留咱们,咱们怎么能忘恩负义地去害人家?再说,这种行动一点没有把握。请别胡思乱想了。”太子建说:“我已经答应了晋国,怎么办呐?”伍子胥说:“不给晋国当内应,算不了什么不对;要是用企图攻打郑国,可就失了信义了。没有信义怎么能算作人呐?您要是真干这种事,我可以断定说,您一定闹出祸来。”太子建急着要想得到君位,哪儿肯听伍子胥的话?事先就糊里糊涂地敷衍了几句,背地里收买勇士、勾搭郑伯左右的人。他又叫他们再去勾搭别人。
这么钩儿套圈儿地勾搭下去,哪儿有不透风的篱笆?有一日,郑定公请太子建上后花园去饮酒。太子建到了那边,就见那些受过他利益的人,有二十来个都绑在那儿。太子建一见不对头,刚想要跑,早给武士们拿住了。郑定公骂着他,说:“我美意美意地收留了你,你怎么倒跟晋国勾搭起来要谋害我?”太子建还想承认,可是绑在那儿的二十来人早已招认了。他只得低下头,自认倒霉。郑定公把他连那二十来个人都杀了。
伍子胥在公馆里老是不放心太子的行动,天天打发人暗中跟着他。这天,他得到太子被杀的新闻,马上就带着太子建的儿子公子胜逃离郑国。
伍子胥带着公子胜,白天躲起来,夜间逃跑,慌镇静张地到了陈国。陈是楚国的属国,他们当然不好露面,只好藏藏躲躲,又望东跑。只要能够偷过了昭关[在安徽省含山县西北],就能够照直上吴国去了。那昭关是两座山当中的一个关口,平常也有官兵守着。楚平王和费无极料着伍子胥准上吴国去,专程派了大将蒍越[蒍wei三声]带着军队等在那儿。关口上挂着伍子胥的画像。伍子胥哪儿知道。他想带着小孩子公子胜偷出关口。
他们到历阳山,离昭关不太远了,在树林子里的小道上走着。幸亏哪儿只有小鸟叫唤的声儿,没有来往的人。伍子胥正想歇会儿喘喘气,突然之间从拐弯的地方出来了一个老头儿,张嘴就说:“伍将军上哪儿去?”吓得伍子胥差点蹦起来,连忙回答说:“老先生别认错了人,我不姓伍!”那个老头儿笑嘻嘻地说:“真人面前别说谎话啦!我是东皋公,一辈子给人治病,在这儿多少也有点小名望。人家得了病,眼瞧着即将死了,我还想尽方式去救他。你又没有病,好好的一个须眉汉,我哪儿能害死你呐?”伍子胥说:“老先生有什么指教?您的话我可不大晓畅。”东皋公说:“依然大前天哪,昭关闭的蒍将军有点不舒服,叫我去看病。我在关口上瞧见您的画像。明天一见你,就认出来了。你这么跑已往,不是自投罗网吗?我就住在这山背后,你依然跟我来吧!”伍子胥瞧那位老先生挺刻薄,只好跟着他走了。
走了三五里地,瞧见一带竹篱笆,三间小草房,背面是绿阴阴的一个大竹园子。东皋公领着他们进了竹园子。里头另有小屋子,竹床、茶几,安置得还挺整齐。东皋公请伍子胥坐在上手里,伍子胥指着公子胜,说:“这位是我的小主人,楚王的孙子。我哪儿敢坐上位?”东皋公就请公子胜坐在上手里,自己和伍子胥坐在下手里。伍子胥把楚平王调换儿媳妇,杀害伍奢、伍尚,轰走太子建,太子建死在郑国,这些经过都说了一遍。东皋公叹息了一会儿,劝解他,说:“这儿没有人来往,将军可以放心住下,等到我有了办法,再送你们君臣过关。”伍子胥千恩万谢地直给他磕头。
东皋公天天款待着伍子胥,一连过了七八天,可没提起过关的事。伍子胥请求着说:“我有大仇在身,天天像滚油煎似地难受,呆了一个时辰就像过了一年。万望老先生可怜可怜我!”东皋公说:“我正在找帮手呐!等我找着了帮手,就送你们过关。”伍子胥只得再住下去。他又怕日子一多,也许会泄露新闻。要闯出去,又怕给蒍越拿住。真是进退维谷,愁得他一连几夜睡不着觉。
过了几天,东皋公带着一个朋友,叫皇甫讷的,返来了。他一见伍子胥就吓了一跳,说:“你变了样儿了,病了吗?脸庞清瘦多了。哎呀,头发胡子也白了!”伍子胥向他要了一块镜子,拿过来一照,就大哭起来,说:“天哪!我的大仇还没报,怎么已经老了!”东皋公一边叫他安静点,一边把皇甫讷介绍给他,又对他说:“头发胡子是你愁白的!这倒好,人家不轻易认出你来。”接着他们就商量过关的法子。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预备出发。
把守昭关的蒍越吩咐士兵们细细盘问过关的人,还要把他们照着画像一个又一个地对照,才放他们已往。那一天,士兵们瞧见有人慌里镇静地过来,已经迷惑他是个逃犯了。细这么一瞧,果然是伍子胥。他们就把他逮住,拉到蒍越跟前。蒍越一见,就说:“伍子胥,你想瞒得过我吗?”就把伍子胥绑了起来,预备解到郢都去。士兵们因为拿住了伍子胥,得了大功,乱哄哄地非常高兴。这时候过关的人也多了。老百姓也都要瞧一瞧那个久闻大名的逃犯。他们说:“咱们为了他,出门多不方便。现在把他逮住了,咱们以后过关就不再那么麻烦事了。”
呆了一会几,东皋公来见蒍越,说:“听说将军把伍子胥逮住了,我老头子专程来道喜。”蒍越说:“士兵们拿住一个人,脸庞倒是真像,可是口音不对。”东皋公说:“让我对对画像,就看出来了。”蒍越叫士兵把他拉出来。那个伍子胥一见东皋公就嚷起来,说:“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害得我无缘无故地受着欺负!”东皋公笑着对蒍越说:“将军拿错了人啦。他是我的朋友皇甫讷,跟我约幸亏关前晤面,一块儿出去玩儿。怎么把他逮了来呐?”蒍越连忙赔不是,说:“士兵们认错了,请别见怪!”东皋公说:“将军为朝廷捉拿逃犯,我怎么敢怪您呐?”蒍越放了皇甫讷,又叫士兵们重新留神查问过关的人。士兵们那一团高兴变成为一场空,嘟嘟囔囔地说:“早就有好些人出关了。也许真的伍子胥混在里头呐。”蒍越一听,着起急来,马上打发一队兵马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