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甲是一只小海蟹的名字。因为他的甲壳和两只大蟹呈淡白色,所以才起了“赤甲”这个名字。作者在这里提请读者注意:赤甲身上的颜色是天生的,跟有些蟹子被人类下锅煮熟以后出现的白色,有着本质的区别。
赤甲住在海底的礁石间。但他的头脑并不闭塞,因为他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使他能够与外界保持联系。他常常把收音机的频道拨在短波1000兆赫,收听上海广播电台的播音。而他最爱听的节目,是经济新闻。
有一日,赤甲听到一则新闻:××电影明星,下海经商,经营房地产生意,发了大财。赤甲怦然心动了,他想:人类经商还得下海;而自己本来就在海里,做起生意来不是更便当吗?
于是小蟹子赤甲要做生意了。他也想搞搞房地产。不过在海底世界里,水族们有的住在礁石间(就如小蟹子自己);有的栖息于海藻丛;另有的干脆就藏在泥沙里——比如那些贝类。而需要房子的,恐怕只有一种植物,那便是旅居蟹了。
旅居蟹虽然也叫“蟹”,可他没有硬硬的甲壳,除了头顶有两只大螯以外,长长的身子倒像个软体植物。所以他得找个海螺遗弃的空螺壳,把身子藏到里面,因而被叫做“旅居”蟹。旅居蟹个个顶着空螺壳走来走去,事实上,这些空螺壳就是旅居蟹的“小房子”。
小蟹子赤甲就是想做旅居蟹的房产生意。要知道,旅居蟹本身是会生长的,而他顶着的那个“小房子”却不会转变。所以过一段时间,现有的螺壳就容不下旅居蟹长高的身子了。他必须重新找一个大一些的空螺壳住上。赤甲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打算做一笔生意。他想:如果把这附近的空螺壳都收集起来,加以垄断,让旅居蟹拿钱来买,不是一桩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吗?
小蟹子不辞辛苦,东奔西走,到处划拉空螺壳,然后搬返来积堆在自家门口。这些螺壳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滚圆,有的呈锥形:颜色也不同,壳皮的平滑度更不一样。上百只螺壳堆成一个大堆,倒也颇为壮观。差劲的是赤甲家的门口也堵住了,赤甲出入的时候得从螺壳顶上爬来爬去。有一次他从堆顶上滑下来,扭伤了左边最终的那条小腿,以至于一瘸一拐走路都挺困难。
旅居蟹更换螺壳的时节到了。可是旅居蟹们到处找不到空螺壳——以前可不是这样。之后他们听说,这一带海底30米半径之内的空螺壳,都让小蟹子赤甲搬走了。有的旅居蟹还天真地想:这是赤甲在做好事吧!大伙儿一齐拥到赤甲住处门口,一看,果然有好大一堆空螺壳;可再仔细一瞧,发现螺壳堆前边竖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赤甲房产开发公司出售新房”几个大字。下面是“新房”的价格:
三弯室——每间10海法郎
二弯室——每间7海法郎
一弯室——每间5海法郎
所谓“三弯室”,大概指的是螺壳内有三道弯儿,也就相当于人类居室的三室一厅吧!至于斑纹特别鲜艳、色彩格外鲜艳的,还要另外加价哩!
小蟹子赤甲在门口站着。见一伙旅居蟹走过来,便吆喝着招揽生意:
“新螺居大甩卖来临!想换新房的赶快买来嗨!存货不多莫失良机来嗨!”
旅居蟹们忿忿不平。本来空螺壳闲置在海底,从来没有人干涉,现在让小蟹子搬来,却成为他的商品,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一个大旅居蟹站出来质问小蟹子赤甲:
“这些螺壳本来是没主的东西,你凭什么据为己有?”
“是呀,是没主的东西呀!所以谁捡到便是谁的,我要拿来卖钱谁也管不着!你不买没干系,自个儿找去呀!”
可是附近的空螺壳都让赤甲搬来了,又上哪儿找去呢?
有的旅居蟹认了,买就买吧,否则身子挤在已显得狭小的旧螺壳里,实在不好受。不过赤甲定的价格太高了,旅居蟹们有些承受不起。说实活,一只空螺壳卖那么多海法郎,的确有点不像话。当然赤甲也有他的念头:这种投机倒把的生意,只能是“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下次旅居蟹老早就会预备,还能上当吗!
赤甲既然做的是“一锤子买卖”,也就“言不二价”。他想:反正附近的空螺壳都会在这儿了,你嫌贵也得买!“走吧!”那个大旅居蟹偏不买帐,他对同伴们说,“我们到别处找去!”
“别处?”赤甲笑起来,“实话通知你们,这一海里之内的空螺壳,都会在我这儿啦!”
说“一海里”当然是骗人。不过大旅居蟹并不揭穿他,反而问:“那么一海里以外呢?”
赤甲无话可说,只好抬起大蟹足来挠挠头。这工夫旅居蟹们却一个又一个离开了,那个大旅居蟹领头。既然“一海里”外另有空螺壳,也就犯不上在这儿当冤大头。
结果,小蟹子赤甲的“房子”一间没卖出去。钱当然也没赚着。这还不算,那边龙虾(lobster)警长过来。他看一看赤甲门口堆的螺壳,指着问:“这是谁的东西?”
“嗨嗨,警长,我的!”赤甲虚心地回答。
“放在这儿不行,妨碍交通,限你两小时之内搬走!”
“什么?”小蟹的眼珠子瞪起来,“这可是我的房产呀!”
“管你房产不房产!”龙虾的眼珠比蟹眼还大些,所以警长用不着怕小蟹子瞪眼,他斩钉截铁地说,“两小时不搬走,罚你200个海法郎!”
龙虾警长说完,摇摇摆摆地游走了。赤甲火冒头顶。可他惹不起龙虾警长,只好叹口气,开始搬起一只空螺壳,往一条海沟里扔。当初往家搬螺壳的时候,他被发财的梦鼓舞着,是那样的兴冲冲。这会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仿佛空螺壳比往常沉了许多。再看一看表,5分钟才搬了两个,这么多螺壳,两小时一定搬不完,这要是罚上200海法郎,亏可就吃大了。赤甲无法想,只好去求助,请来了20只海蟑螂(cockroach),大伙儿七手八脚,把那堆空螺壳一切扔到海沟里去了。
海蟑螂可不能白干,赤甲得给人家搬运费。结果,5海法郎一张的票子,赤甲付出了20张。
经营房产做了蚀本生意,小蟹子赤甲开始想别的门路。他打开收音机,听到一则新闻,药材公司高价收购药材:蛇(snake)蜕和蝉(cicada)蜕。
什么是蛇蜕、蝉蜕?这两种玩意儿赤甲可懂。蛇类的体表,具有坚固的角质层,不能伴伴随着身体的生长而增大,因而发育历程中得活期脱下旧皮,再长新皮。这脱下来的旧皮,便叫蛇蜕。
至于蝉蜕,那是一种叫蝉、又叫知了的昆虫幼虫的皮。蝉在羽化阶段,幼虫夜间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树干上,背部裂开,成虫从里边钻出来。天亮以后翅膀晾干,便可以飞走了,而把幼虫剩下的皮留在树上,这就是蝉蜕,另有个名儿叫“知了猴”。
小蟹子赤甲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哈哈,原来蟹类生长历程也这么蜕皮的呀!
不过对蛇蜕和蝉蜕能卖钱,而且是“高价收购”,小蟹子却是第一次听说。已往,他自己蜕下的皮,都是当成宝物,往旮旯儿里一扔。现在既然蛇蜕和蝉蜕可以入药,想来蟹蜕也会有效处——这可是一件大秘密。赤甲高兴极了,决定做做蟹蜕的生意。
赤甲打扮成一个收破烂的,敲个小鼓儿到处吆喝:“有破烂‘蟹蜕’的我买!”
蟹子们听“蟹蜕”这个词儿新鲜,一问,才知道是蜕下的蟹皮。这东西谁希罕?放家里还占地方,既然赤甲来收购,正好!虽然钱给的不多,弄两个零费钱也不错。所以赤甲的收购生意挺好,三天已往,竟收了50多副。
赤甲把“蟹蜕”打成两大包,“吭哧吭哧”扛着送到“海底废旧物资商店”,往柜台上一放,边擦汗边问:“掌柜的,‘蟹蜕’收不收?”
“嘛玩意儿?蟹蜕?”鲶鱼经理推推额前的大眼镜,“头一回听说,让我看一看。”
鲶鱼经理拨拉包儿,不屑地说:“不就是你们蟹子蜕的皮嘛!”
“对啦,这就是蟹蜕,可以入药。”赤甲挺着胸说。
“别逗啦!”
“怎么是逗呢?”赤甲有点焦虑,“我问你,蛇蜕和蝉蜕是不是药材?”
“倒是听说过。不过那是陆上产的,海里可没那东西。”
“我不问你产地。我只是通知你,既然蛇蜕和蝉蜕是药材,那么蟹蜕一定也是药材!”
看赤甲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儿,鲶鱼经理笑了。他说:“蟹老弟,我这儿是废旧物资商店,不是药材公司,你这蟹蜕既然是药材,依然拿到药材公司去卖吧!”
“药材公司在哪儿?”
“还没开业哩!”鲶鱼经理耸耸肩膀,笑嘻嘻地回答。
“不收就不收,穷逗个什么劲儿!”赤甲嘟哝着扛起他的两大包货,回家去了。
守着白白费钱搞来的两包“蟹蜕”,赤甲闷闷不乐,原来做生意这么艰巨呀!虽说这些蟹皮是当破烂儿收来的,没用几个钱,但一个钱瞎扔了也得算折本是不是?好家伙,干两回赔两回!难道说他小蟹子赤甲,天生没有做买卖的本领?
赤甲真有点不服气!
在家里呆着窝火,小蟹子出门溜达。他看到一伙儿小鱼在分吃食品。食品是装在塑料袋里的,样子挺精致,不知味道怎样。但他却受到启发,他那些“蟹蜕”既然不能做药材,那就把它们加工成食品怎样?
备不住这是一条发财的门路呢,小蟹子想。他不逛街了,把最终的一点储蓄取出来,买来一台粉碎机,“轰隆隆”开动起来,把20张蟹皮研成为粉粒,再装进塑料袋里,贴上标签。标签上当然印着产品名称,还挺受听呢——“蟹甲晶”。
赤甲背着一大包“蟹甲晶”上街叫卖去了。一开头挺新鲜,不少的小鱼小虾围过来打听。可是一看,原来是蟹皮做的,谁也不肯买,有的鼻孔还要“嗤”一声,这当然是表示轻视的意思。
这可是小蟹子赤甲第三次做亏本生意了,他真有点泄气啦!
小蟹子赤甲在街上闲逛解闷儿,冷丁看到一礁石上挂块牌子,上写“海龟(seaturtle)信息中心”六个大字,下面两行小字:“提供各种信息”、“服务保您写意”。
海龟在这一带海底有点名气,一是他年纪大。人们常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这只海龟也许没活到一万年,但百儿八十岁决是有的。岁数大了,经得多,见的广。其次,海龟依然一种有学问的植物,听说现代人类的甲骨文,就刻在龟甲上。赤甲想:这些先不去说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跟海龟唠唠也不错。
没想到跟海龟谈话还要交钱,人家的话就是信息嘛!
“谈一次话多少钱?”赤甲问。
“不多,10个海法郎。”大海龟笑嘻嘻地回答。
赤甲豁出去了,他已经赔了那么多海法郎,也不在乎这10个。尽管把这点钱交给海龟,他的口袋就空空的啦!
大海龟收下钱,郑重其事地问:“小蟹先生,你打听什么信息?”
经营房产那档子事,赤甲当然不肯说,说了也没用。他只把“蟹蜕”的事讲给海龟听。“蟹甲晶”不受接待?赤甲想听听海龟的注释。
海龟听完了赤甲的叙述和问题,先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又在一台电脑上“噼呖啪啦”按上一气,才对赤甲说:
“陆地里不是没有药材,像牡蛎(oyster)啦、鲨鱼(shark)肝啦,都是名贵的。比如鲨鱼肝,就可以提炼鱼肝油,是很好的补药……我是不是说远了点?依然谈你的问题吧!你那蜕下来的蟹皮,的确不能入药;不过做成‘蟹甲晶’当然是食品喽,不知味道怎样?你取一包来我尝尝,好不好?”
恰好赤甲身边带着一包“蟹甲晶”,就拿出来交给大海龟。
海龟拆开塑料袋,用龟爪尖儿挑出一点粉料,放在嘴里,吧哒吧哒嘴,说:“味道还可以。不过这种食品在咱们海底没有销路。因为你这‘蟹甲晶’最突出的味道是腥。可是在咱们这儿,鱼也好,虾也好,包括海星、海胆(seaurchin)、海参、鲍鱼,哪一个不是腥气满身,谁还希罕你这蟹子皮呢?”
赤甲一听,简直凉了半截。
海龟停了停,笑嘻嘻地说:“我给你一条顶顶可靠的信息吧!你的这种产品,到外洋去一定有销路。”
“外洋?外洋是什么地方?”
“外洋就是大海之外呗!当然是陆地啰!”
海龟又补充说:“我提供信息是因人而异的,如果这件事是章鱼(octopus)来问我,我就不能这么通知他,因为章鱼上不了陆地,他离开水10分钟就得憋死。可你小蟹子不同,你能够两栖,登陆后呆个一天半没问题,所以我才这么通知你。”
“我的‘蟹甲晶’在陆上好卖吗?”赤甲疑迷惑惑地问。
“放心吧!你就去草地上,专找昆虫多的地方去卖货。昆虫们平常只吃草根草叶,蟹皮不是海鲜吗?他们吃到以后,一定会交口称赞:‘味道好极啦!’”
听海龟说的有道理,小蟹子又有了信念,他高兴地背着“蟹甲晶”离开海底,到陆地去了。你猜怎么着?海龟的信息还真灵,赤甲刚刚吆喝叫卖,一伙昆虫便围过来。这个说“好吃”,那个说“鲜灵”,不一会儿,赤甲的一大包“蟹甲晶”就销售一空了。
小蟹子喜滋滋地回到海底。这回他可是赚钱啦!他得多加工一些“蟹甲晶”,到陆地上去卖。虽然昆虫们付的是陆法郎,不过干系不大,可以到海底银行按一比一的比价,兑换成海法郎嘛!
小蟹子赚了钱,脑筋开窍,生意经也越做越活络。之后他就不自己干活了,雇了20个海蟑螂当店员,有的出去收购蟹皮;有的负责加工,还派出几个到陆地上去卖货。凑巧的是,海蟑螂也是两栖性的植物,登上陆地不困难,你说,这是不是小蟹子的宰运?他现在可以稳坐在家里,当他的大老板啦!
小蟹子踉大海龟成为好朋友。海龟通知他,卖食品既费原料,卖价又低,不如改做药品生意。甲壳一类的东西都含钙质,连龟蛋皮都是如此。于是赤甲把他的“赤甲陆地食品公司”改作“赤甲陆地药品公司”,只更换了一字儿。产品也换了名字,不叫“蟹甲晶”,改叫“钙甲精”了。水质的,装在小瓶子里,用细塑料管往外吸。
价格不用说,是“蟹甲晶”10倍。
这样一来广告宣传当然得跟上去。你听,赤甲自己编的广告词儿:
喝了我的钙甲精,
蟋蟀(cricket)大牙硬梆梆。
喝了我的钙甲精,
蚱蜢(grasshopper)一弹登高空,
喝了我的钙甲精
螳螂(prayingmantis)双刀舞如风。
这个广告词是有针对性的,你想,“钙甲精”的销路还能孬吗?不过这里也另有个问题:以前说“蟹蜕”不是药材,可这会儿咋又当药了呢?海底世界的事儿,有时候真让人无缘无故。
不过,小蟹子赤甲可发财了,连名字都改了呢!现在,他不叫“赤甲”啦,而是在后边又添上两个字,叫“赤甲次郎”。
他还唬人,说他是从日本海来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