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天的所见所闻令我震动,我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深深的仇恨。
“恐人”,这个恐龙的儿女,凭借力大无比的身躯和超常的脑容量,在地球上创造出惊人的文明。其它所有的植物,包括人在内,都变成他们的奴隶。我,一个人类中的佼佼者,经过努力,终于打入了上层社会——在一家恐人公司当秘书。前些日子我们公司投资了一家食品牧场,明天我的恐人上司就来叫我了。
“喂,”他用爪子点点我,“跟我们到牧场去瞧瞧!”
不用说,我受宠若惊。我还从来没出过公司大门呢,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呀!
我们乘坐气垫船飞往食品牧场。我一下船就惊呆了:这里饲养的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人!
“人是植物中最初级的一种,”我的上司很有经历地说,“它的肉非常香嫩!”
“比猪肉好吃多了。”另一位恐人摇头道。
他们是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的,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人。
“走吧,咱们慢慢参观,”我的上司招招手。
队伍徐徐前进了,有的恐人打开照相机,有的恐人扛起了摄像机。我的义务是记录领导的言语,可是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发现手上的原子笔是如此重重的。
饲养场。那些被饲养的人已经丧失了人性,看到一大群恐人围上来,他们懒洋洋的一动不动。这时,填料机往食槽里倾泄了一堆粘乎乎、脏兮兮的东西,那些人一会儿来了精神。他们噼里啪啦地奔过来,削尖了脑袋在食槽里你争我夺。
恐人们被食物的臭味熏得捂住鼻子前进了几步。有谁说了一句:“多么独特的饮食习惯呀!”大家哄堂大笑。
屠宰场。各种各样的人经过淋浴、电磁波和紫外线的净化,进入狭小的自动通道。通道的终点是“激光刀”装配,只要按一下电钮,嗤啦一声,一条生命就宣告结束。通道里有人挣扎有人哭泣,他们知道自己无聊的一生即将结束。可这所有都是徒劳的,前面的人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们只有睁大惊惧的眼睛,看着死亡一寸寸逼近。
我无法看下去,冒充专心记录。我的恐人上司们看得津津乐道,不时还评论几句。
食品加工厂。人类的死气沉沉的肢体被运出去,机器手臂谙练地将它们分门归类,然后加工成鲜肉、熟食、罐头……啊,我无法记述下去了!上天饶恕我吧,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呀!
二
明天夜间我无法入睡,床板的嘎吱声吓得老鼠(mouse)撞上了墙。我披上外衣,走上清冷的街道。已是午夜时分,除了月光和狗叫,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我掀开下水道铁盖,利索地钻了下去。
下水道里有一个隐蔽的人类的酒吧。恐人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反动”的去处,但是对此他们睁一眼闭一眼。酒吧只会消磨人的意志,这总比人类憋急了造反好。
酒吧里乌烟瘴气,有人在打台球,有人在大声喧哗,另有一个家伙可能喝多了,自顾自地在一边扭屁股。我向酒吧老板要了一杯劣质酒,仰脖干了下去。
“嗨,店员,好久不见呀!”
有人拍我肩膀。我晕晕乎乎地转头——是小波,我儿时的同伴。
“见你的鬼!”我把小波的手打掉。
“哟,好大的火!”小波嘻笑着,在我身边坐下。老板给他送来一杯酒。
“我恨死恐人了!”我说。
“嘘——小声点!”小波镇静地四下望望,“当心恐人的耳目!”
我拿起小波的酒灌下去。“我——才不怕!我要杀死所有恐人!”我大叫道。
小波赶忙捂住我的嘴。酒吧里吵闹异常,大家都会在干自己的事。在世是痛苦的,有放纵的机会谁都尽情放纵。
“你明天是怎么了?不要命啦!”小波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苦笑一下,把明天的见闻通知了小波。小波脸上毫无表情,“你才知道呀,”他说。
“你怎么一点同胞情都没有?”我生气。
“不是没有,而是没办法呀,”小波一摊手,“咱们是恐人的对手吗?除非他们全都睡着了,让咱们一个一个去捅。”
“哈,有了!”我一拍吧台,“就让他们‘睡着’!”
“你是不是喝多了?”
“真的!”我急猴猴地说,“你不是恐人‘气象控制站’的清洁工吗?”
“他们叫我‘垃圾工’,”
“都一样——我说,你能否混进‘全球气温控制室’?”
小波紧皱眉梢望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把小波的耳朵扯过来,“你把地球的气温调到冰点以下,恐人们全都会冬眠……”
小波打个寒战,“这……这是要杀头的呀!”
“到时候还不知谁杀谁的头呢!”
小波的眼睛放光了。“好,就这么办!”他说,“我马上行动!”
我和小波用力地握了握手。“祝你成功!”
小波走了。酒吧老板木呆呆地擦着吧台。哈,他哪里知道,人类的历史就要改变啦!
回到潮湿阴晦的家,我翻了几个跟头。之后酒劲发作,我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三
我醒了,天已大亮。我扑到窗前,盼望着看到江山一统的雪白世界——但是我失望了:树木依然苍翠,街道依然繁忙。一位恐人太太正在悠闲地遛“人”。
这是怎么回事?小波胆怯了,失败了,依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打开投影电视。这是一个洋火盒大小的呆板,它将电视影像放大投射到墙壁上。
早间新闻。恐人播音员红肿着眼睛播音:
“昨天夜间,一只人类企图蹿入‘全球气温控制室’,被值班的呆板警察发现,当场击毙……”
四
这个酒吧老板,真是个怪人!我发了一会儿呆,腰间的BP机响了。低头一看,是恐人上司呼我“速来公司”。我赶忙跑出去叫了辆“出租气垫船”,赶往公司。公司里很忙乱,大家都会在镇静地走来走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位恐人小姐领我来到实验室,门口竖着醒目的牌子:植物与‘人’,不得入内。
实验室里站着许多恐人,有的甚至是我上司的上司。他们围着一架呆板猛烈地讨论着。我低下头,不敢作声。
“来的正好,”我的上司第一次拿正眼瞧我,“昨晚上不知哪个坏小子把‘时间呆板’打坏了,”
“用的是很原始的手枪,发射子弹的那种,”上司的上司插嘴,“喏,把玻璃都打碎了。”
我望了一下玻璃,惊骇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叫我来干什么。
“‘时间呆板’的其它部分都修好啦,就是子弹还卡在能量舱里,”上司说。
上司的上司望向窗外,“你是人,身体小,可以钻出来取出子弹。”
我打量“时间呆板”,上面最大的孔也不比烟囱粗多少。我面露难色,“这……”
“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还想不想要饭碗?”
恐人上司一把抓起我,往窟窿里塞。我感到骨头都挤到一块儿去了,痛彻心肺。我在心里骂道:“该死的恐人,我巴不得把你的祖宗……”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闪过一道亮光——对了,我为什么不跑到已往,将恐人的祖先——恐龙——一切杀光呢?!原来酒吧老板说的是这个!
身体疼就疼吧,我不在乎了。我躲在缝隙里磨磨蹭蹭,目的是尽快弄懂“时间呆板”的原理。
“时间呆板”是一个非常重大的装配,造成它如此重大的原因是:如果你想把任何东西送到任什么时候间的任何地点,你要考虑的方面就非常多,而各种附加设备也迫不得已向外延长。但是如果输送的是“人”,时间定死在“6500万年前”,而地点采用呆板默认的“当地”,那么“时间呆板”只要一节原子能电池、几个铁片和一个集成电路足矣!
弄晓畅了原理,我要求恐人把我拖出来。
“子弹找着了,真费劲!”我把子弹给上司看。
“试试呆板行不行,”上司下令。
上司的上司摘下手表,“把这个运到五百年前去,”
恐人科学家操纵“时间呆板”,手表不见了。
“再把手表运返来,”
绿灯亮,新崭崭的手表又返来了。
“不错,”上司的上司脸上露出了笑脸,“赏这小子一块面包。”
五
深夜,地下酒吧。
我把制作浅易“时间呆板”的方式通知了酒吧老板,他马上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不要打扰他,”原本冒充在喧闹的人们都围了过来,“他在用‘第六感’通知全球的人类领袖。”
“我知道,”我小声说,“这是植物的本能,现在只有少数人掌握了。”
“那少数几个人,就是人类的领袖。”他们说。
酒吧老板拍拍腿,睁开眼睛。“我已经通知过了,他们马上制造‘时间呆板’,十分钟后辨别进入当地的6500万年前!”
“我们先走吧!”说着,我掏出浅易的“时间呆板”……
…………
6500万年前。高楼大厦不见了,只有碧蓝的天空,苍翠的橛类植物。几只巨大的雷龙在湖边嬉戏。
酒吧老板递过来一样东西,“拿去,”
我接过来,沉甸甸的——是手枪。我瞄准雷龙的脑袋,放了一枪。
雷龙轰然倒地,尘土飞舞。
酒吧老板结果了另外几只雷龙。这时,我看见树林(wood)中闪出几个影子。我机灵地举起枪,马上又放下了——那是几只幼小的恐龙。
“怎么了你?开枪呀!”
“它们……依然孩子……”
酒吧老板摇了摇头。“想想小波吧,”他说。
我闭上眼睛,抠动了扳机。惨叫声在天地间反响……
一个钟头后,我们消灭了这个地区的所有恐龙;酒吧老板与其它人类领袖对了话,他们也完成为义务。
我和酒吧老板坐在湖边,升起篝火烧烤收集来的恐龙蛋。火焰噼噼啪啪地响着,夕阳映红了我们的脸庞。
六
回到原先的年代,我兴冲冲地跑进公司。上司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大胖子,虽然堆在老板椅里象一麻袋土豆,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呀!
“啊,见到你可真高兴!”我张开双臂扑已往。
胖子大怒,拍得桌上的墨水瓶蹦起老高。“不要嘻皮笑脸的,老忠实实站回去!”
我吓得一愣,缩着脖子回到门口。
这时,一位漂亮的小姐踩着高跟鞋“得得得”地来到胖子面前。“经理,这是我做的‘市场调查报告’,请您过目。”
胖子的脸色和缓了。“不用,”他躺回椅子摆摆手,“你念给我听吧,”
漂亮小姐的嗓子非常清脆悦耳,我都被她迷住了。报告的大意是:恐龙是一种远古的植物,6500万年前,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它们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灭绝了。孩子们对远古的、神秘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如果把恐龙制作成玩具,一定会畅销。
“不错,就按你说的办,”胖子经理拍板。然后他转向我,“至于你,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
我大脑一阵发麻。怎么,我被炒鱿鱼(squid)了?我傻乎乎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木然地往外走。出门时,看大门的张大爷美意地对我说:“别泄气,小伙子!有道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我向张大爷说声“谢谢”,走上街头。新鲜的是,街上依然卧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向行人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
这和恐人的时代有什么不同?!
嘎吱!一声刺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头:这是一辆破旧的汽车,蓝色的油烟突突突地从屁股前面冒出来。
“臭小子,不想活啦?”司机探出头大骂。
我走上人行道。天空下起了雨。严寒的雨滴打湿了我的头发,浸湿了我的衣裳,钻进了我的身体……
难道要我去猎杀猿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