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糕!明天的画就连一张都没有卖出去,年轻的画家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的公寓。
房间偏偏又朝北。
房间中心虽然有一个旧暖炉,但是没有烧暖炉的柴油。画家冻得直颤抖,用毛毯裹住了身体,啊,他想,要是日子能过得再好一点就好啦。
有这么一天。
当画家又用毛毯裹住了身体时,有人敲门了。画家出去一看,只见一只新鲜的花猫站在那里,像人一样地说话:
“太冷了,让我出去吧!”
猫也不等画家回答,就“嗖”地一下钻到房间里来了,接着就惊讶地叫了起来:
“火,怎么没有火呀……”
画家笑了:
“你就别见怪了。我是个穷人,买不起燃料呀。”
“这太叫人吃惊了,屋里比外面还冷!”
猫哆嗦了一下。
画家点摇头,指着门说:
“外面要暖和多了。所以,你依然出去吧!”
猫那蜂蜜颜色的眼珠转了一圈,机灵地说:
“那就想一个不费钱又能取暖的方式,怎么样?”
画家笑了。要是有那种办法的话,谁还会大白天裹着毛毯呢?可是,猫猛地抖了一下髯毛,说:
“我通知你一个好法子。养猫吧,养猫。”
“……”
“猫很暖和的。要是搂着猫睡,就等于一个暖水袋;要是放在肩膀上,就等于一条围巾。”
“可是,猫食怎么办呢?”
“那你就不用担忧了。聪明的猫都是在外面找食吃的。”
要是这样,画家想了想,然后“啪”地拍了一下手:
“那好吧,我决定养猫了。”
随后,画家就把这只花猫带到了朝北的窗户边上,用刷子沙沙地为它刷了刷毛。除掉灰尘,猫马上变成为一只漂亮的猫了。
“好啦,这下你就成为我的猫了。”
画家在猫的脖子上系了一条茶色的丝带,用很小的字在上面写上了公寓的地址。那天晚上,他就搂着猫睡觉(sleep)了,那可真叫暖和呀,足足有三个暖水袋那么暖和。画家非常高兴,第二天早上把自己的牛奶分给了猫一半。
他画画时,又试着把猫放到了肩膀上代替围巾,虽然有点重,但是非常温暖。这样一来,画家画起画来,比以前画得要好一点了。
“唔,感觉不错。养猫养对了。”
画家自言自语道。可是,猫却不怎么开心了。因为要代替围巾,就要抓住人的肩膀,那是很累的一件事。
“我可以下来了吗?”
猫总是不停地问。没有办法,画家只好把猫放在了地板上,猫松了口气,伸了伸腰说:
“屋子里依然太冷了。”
猫看着南边的墙壁,像是早就想好啦似的说:
“这边要是有一扇窗户,就大不一样了。”
“你这话还不是白说!这间房间本来就是朝北的。除非施魔法,否则南边是不可能开出一扇窗户的。”
听他这么一说,猫马上叫了起来。
“那就施一下魔法吧!”
说什么傻话哪!画家把脸扭到了一边。然而,猫却一本正经地说:
“是的,就让我来试试魔法吧。请你协助一下。”
猫竖起尾巴,然后,用庄严的声音说:
“请先在南边的墙上画一幅画。画一扇窗户。然后我施魔法,把这张画的窗户变成真正的窗户。”
快点画呀,猫催促起画家来了。
“喂,我说你还磨蹭什么呀!你不是画家吗?你要是画家,难道就不想在这面巨大的墙壁上画一扇鲜艳的窗户吗?”
“……”
猝然,画家的心动了。说的也是,窗户的确是一个好东西,无论是从外面看,依然从里面看,都非常美好。温馨,让人眷恋,蕴藏着许许多多的理想与希望……
好,那就画一扇鲜艳无比的窗户吧!画一个谁都没有见过的漂亮的窗框,从那里能够看到鲜艳的景色。对,对,对!画家兴奋得手舞足蹈。
从这天起,画家开始在南面的墙上画起窗户来了。画家先在污迹斑斑的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正方形。窗框是茶色的,就像是用坚固的木头做成的。然后,又在窗台上画了一盆三色紫罗兰花。
“真好,有点春天的气息了。”
猫无比神往地说。画家也无比神往地看着自己的画,连他自己都被感染了。三色紫罗兰的紫色花瓣厚厚的,像金丝绒一样。
“春天的窗户呀!”
画家向前进了两三步,说。
猫眨眨眼睛,说:
“可是,窗户外边没有景色不行啊!”
画家点摇头。他一想到就要在这巨大的窗户框里画景色了,心中顿时充满了感动,不禁热泪盈眶。画家忘记了严寒,忘记了贫穷,一心一意地想着。然后,他的眼睛里放射出了光彩:
“画片一望无际的草原怎么样?开满了白色的虞美人花,它们随风摇曳,一列小小的电车从远方开过,怎么样?”
“好啊。”猫赞不绝口,“真的太好啦!有了一扇能够看到这样景色的窗户,我们的心中就会充满了幸福。”
“那好,就这么决定了。”
画家马上就站了起来,在调色板上挤上了一大块绿色的颜料。另有玫瑰色的颜料、黄色的颜料、橘黄色的颜料、天蓝色的颜料、紫色的颜料……
猫跳到了画家的肩上,说:
“那好,就让我好好地当一条围巾吧。”
然而,画家这时已经一点也不觉得严寒了。因为要画一幅鲜艳无比的景色的渴望,占据了整个胸膛,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画家对猫说,“不用围围巾了。你就坐在床上看我画画吧。”
“是吗?那我就舒服一下吧。”
猫高兴地坐在了床上。
于是,画家挽起袖了,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画起许久都没有画过的大作品来了。
画画时,画家险些一向都是站着。口渴了,就站着喝一口牛奶;肚子饿了,就站着啃一口面包,而且连夜间也在画画。
不知过了多少天。
画家家里南面的墙上,一幅巨大的窗户的画画好啦。在那扇正方形的窗户里,画着一片春天的原野。远方,一列小电车向西驶来。
天空上,是一轮春天的红太阳。
“杰作!杰作!”
猫喜欢死这幅画了,一连翻了三个跟头。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坐好,神情庄重地这样说道:
“下面,我就要施魔法把这扇窗户变成真的了。请先用白布窗帘把这扇窗户遮上。”
“我哪有什么窗帘呀。”
“那就去买吧。”
“我没有钱呀。”
“那就去取存款吧。”
“怎么能轻易地取存款呢!那是留着实在是没办法时用的。”
“你现在不就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吗?这么冷的天,连顿像样的饭也吃不上不说,画也卖不出去。这样下去,你怎么活呀?嗯?”
猫用像母亲对儿子说话的口吻,持续说:
“你十分困难才画出了这么一幅鲜艳的窗户,总不能白费了吧?这回一定要把这扇窗户变成真的。窗帘不过也就三千多块钱,喏,附近的那家黄色的金丝雀(canary)商店就有。那家店的二楼,就有卖现成的窗帘,非常便宜。你快去把窗帘滑轨和零件也一路买返来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另有什么办法呢!画家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存折,塞进裤兜,跑了出去。
画家从银行取出钱,从商店里买来窗帘,一边吐着白气,一边跑了返来。
“我买返来了。”
他把一个大包放到了地板上,猫高兴地连连摇头。
“那就请把窗帘挂到画的上面吧。请轻轻地、轻轻地挂上去。”
画家照猫说的去做了。他拿来锤子,钉上窗帘滑轨,把白色的窗帘轻轻地挂了上去。哎呀,窗帘前面像是真的变成窗户了。
猫“啪哒啪哒”地拍起手来,然后闭上眼睛,嘀嘀咕咕地念了一大段咒语。最终抬起头,喜形于色地说:
“来,把窗帘打开看一看吧!”
画家点摇头,站了起来。还没走到窗前,他就已经预感到猫的魔法成功了。为什么呢?因为窗帘在外面吹来的风的拂动下,微微地鼓了起来。
画家猛地扑向窗边,刷地一会儿拉开了窗帘。
立时,一片耀眼的金光射进了房间,外面是一片真正的原野!一片春意盎然的鲜绿色!白色的虞美人花丛在绿色的陆地中迎风摇曳。
花丛的远方,一列两节车厢的小小的电车“咣当、咣当”地在行驶着。电车向西,一向朝西开去……不久,就从窗户里消逝了。
“电车往哪里开呢?……”
画家自言自语。
因为在南面开了一扇旭日的窗户,画家的房间里一会儿就变得明亮而温暖了。
“太好啦。”
猫说。
“是呀,这样我们的生活就变得丰厚多彩了。”
画家吸了一大口从窗外吹来的风。
从那以后,他们俩每日都远望着外面的景色。傍晚的景色最迷人,他们俩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直到天黑。
直到天黑?
是的。这用魔法变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景色,到了傍晚,就会变成傍晚的颜色。
太阳一转向西边,原野就会被染成一片玫瑰色。虞美人花红红地燃烧起来,唱起了歌。
很快……四下里就变成为一片紫罗兰的颜色,当傍晚的第一颗星星闪闪发亮地出现在远方的白杨树上方时,一列电车——那由两节车厢编成的小小的电车,就又会收回轻轻的咔嚓咔嚓声开已往。电车的车窗里,亮着黄色的灯光。
“哎——”
“哎——”
画家和猫冲着电车挥起手来。电车徐徐地向西驶去,不见了。
可是有一日傍晚,是电车的第几个窗口了,画家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乘客的身影。
“哎,有人在电车上呀。”
画家吃惊地捅了捅猫。那决不像是画家画上去的。一个穿着白毛衣的长发少女,从电车窗口向外挥着手。
“哎——”
画家也连忙举起了手,可是电车已经向西……也就是说,已经消逝到右面的窗框前面去了。画家禁不住想从窗口探出身去,可就在这时,猫拦住了他。
“这可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那边不是另外一个世界吗?”
“……”
“你听到了吗?如果你去了窗外,你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逝!。”
猫的眼睛认真得可怕。啊,也许真的是这样,画家想。于是,他就更加觉得窗外的景色美得诡异了。
白天的窗外,总是那样舒适而温暖。而最难得的是,温暖的阳光每日都充满了画家的房间,根本就用不着暖炉了。
画家每日在温暖的阳光下专心致志地画着画。猫久久地躺在他身边睡午觉。有一日,画家把猫躺在那里睡觉的样子画了下来。
可想不到,这张画却画得出奇的好,拿去一卖,竟然一会儿就卖掉了。这让画家欣喜若狂,这下可以过几天舒服的日子了。于是,在回家的路上,他买来比目鱼的生鱼片,晚上和猫开了一个小小的宴会。
就这样,他们的生活变得舒服多了,可画家始终惦记取一件事。
就是窗外的景色。
就是每日一到傍晚,从那片景色里驶过的电车。不,应该说是电车上那个一向在不停地挥手的白毛衣少女。白毛衣少女总是冲着画家挥手。
而每当画家也响应着挥起手来时,少女就会更加使劲儿地挥手。接着,少女就会从电车的窗口里探出身,任风吹着长发,像是在召唤着什么。画家禁不住喊道:
“哎——”
他自己也会探出身去,差一点跌到窗外。猫总是把他拦住:
“不行!”猫说,“要是到了窗外,你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
画家这才如梦初醒,每一次都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心情。可是一到傍晚,他又情不自禁地思念起那个少女来了。
傍晚5点正。当四周变成为傍晚的颜色、有晚风吹过来的时候,就会隐约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电车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原。
而这时,恰好是画家画完画、洗好画笔的时候。他就会依在窗框上,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窗外。
“电车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呢?”
有一日,画家这样自言自语着。猫歪着脖子,重复道:
“是啊,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呢?”
画家想,那个少女大概是住在西城,每日去东城干活吧!从西城到东城,除了这列电车之外,一定另有公共汽车,只是从这扇窗户里看不到而已吧。
“所以,一定只是返来时才坐电车……
画家还想了许多少女的事儿。少女的生活、少女的工作、少女的家庭等等……这样一来,本来十分遥远、根本就不可能看到的少女的面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清楚可见了。他感到甚至都能听到少女的声音了。
逐步地,画家从早到晚都会在想着少女的事儿了。画画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和猫在一路吃饭的时候想,走在街上的时候想,这样没多久,连在梦中也在想了……
“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呢!”猫说,“净想着电车里的人,可不行啊,要好好画画啊。多不轻易呀,画开始画得好起来了,生活也好起来了,要是净想着多余的事儿,那一切就又会回到已往了。”
说得没错,画家想。啊,可是越这么想,满脑子里越是少女的事儿。
可以说现在,画家只是为了傍晚那短短的一瞬间而在世了。只是为了电车在窗外驶过的的几秒钟而在世了……
一定要想办法见到她,和她说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已经成为了画家的一个最大、最大的心愿了。终于有一日,画家下定决定来求猫了:
“喂,我求你了。能为我再施一次魔法吗?”
“……”
“我想让你用魔法把电车里的那个人带到这里来。你能办到吗?……
猫“唉——”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陷入了沉思。沉思了好久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那就让我用最终的魔法试一试吧!”
第二天的傍晚,猫对画家说:
“画家,我这就要进到画里面去了。去见那个少女,求她到这里来。”
“可、可是……”
画家口吃起来。那样的话,你……你不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猫了吗?……
可是猫毅然决然地说:
“你不用担忧。我是一只会魔法的猫呀,我会想办法把那个姑娘带返来的。不过,也许要费点时间。你别急,要耐心地等待哟。”
“那当然了。多久我都能等。”
“是吗?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你要多画一些画。另有,要把屋子收拾得再漂亮一些。换块新台布,买套干干净净的餐具。对了,再常常插点花。要耐心等我返来啊!”
猫嘀嘀咕咕念起了咒语,纵身跳上了窗框。这时,画家叫了起来:
“把这束三色紫罗兰交给她吧!”
画家赶忙从窗边的花盆里,把三色紫罗兰拔了出来,又缓慢地扎成一束,递给了猫。
“我知道了。”
猫用嘴叼着花束,跳到了窗户外面。画家一向目送着它的背影。
傍晚的天空一片火红。虞美人花火红似火,唱起了歌。
不久,响起了咣当咣当的声音,电车来了。白毛衣的少女在电车的窗口挥起了手。猫朝着少女的方向缓慢地跑去。
画家心惊肉跳地盯着窗外。猫接近了电车,啊……它能否平安无事地把少女从奔驰的电车上带下来呢?……画家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约两秒钟,当他睁开了眼睛时……啊,这是怎么一回事?猫被少女抱了起来,上了电车。
白毛衣少女抱着花猫,它嘴里还叼着那束三色紫罗兰。就这样,电车向西边驶去了……
“哎——这怎么行呀?”
画家叫了起来,透着哭腔叫了起来。
“返来——怎么跟她一路走了呀——”
画家用拳头不停地捶着窗框。这时,画家真的哭了起来,简直就像个孩子一样……等他醒过来时,窗外的景色又变成为普通的画了。
“……”
画家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摸了摸画。是的,可以摸得到。可以摸得到原野,可以摸得到虞美人花田,另有天空……但那只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油画的感触。是一开始画家在墙上画的那幅白天的原野的画。不过,新鲜的是那列电车却不见了。
“电车到哪里去了呢?……”
画家定睛一看,杂草丛生的原野上连铁轨都没有。
画家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一样。
画家的生活一会儿冷清起来。
猫不在了,那鲜艳的窗户也不见了。也就是说,一切都规复到了已往。
但有一点不一样。
春天来了。时节安安静静地、确确实实地转变着。打开北面的窗户,吹来的不是严寒的北风,而是微微的春意。
“天气暖和了,应该更努力工作才对。”
画家自言自语道。
画家为了忍受冷清,拼命地画画。画穿着白毛衣的少女,画虞美人花,画三色紫罗兰,一幅又一幅猫的画……
画家画的画逐步地得到好评,销路稳步上升。所以,画家在外出时,可以在咖啡馆里喝上一杯咖啡了。画家换了新的台布,买来了漂亮的餐具,桌子上还总是插着花。
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
有人敲画家的门。
咚咚咚,彬彬有礼地敲着。
正在调颜料的画家,就那么拿调色板打开了门。
只见一位身穿白毛衣的少女站在那里。少女怀里抱着一只花猫。她问他:
“请问,这是您家里的猫吗?”
画家吃惊地朝猫望去。猫的脖子上系着一根茶色的丝带。“啊,啊啊,大概是……”画家点摇头,轻声说,“像是我以前养的一只猫。”
然后,他心惊肉跳地抬起头,仰望着光彩照人的少女:
“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画家问道。
少女嫣然一笑:
“我就在街上的咖啡馆上班。您不是常常来我们店喝咖啡的吗?”
“……”
“明天,这只猫迷路跑到店里来了,因为猫脖子丝带上写着这里的地址,所以我就送来了。”
画家指着自己家里南面的墙问道:
“你记得这幅画吗?”
“不,”少女摇了摇头。
”那么你呢?”画家转向那只猫,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