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元旦,他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踏上北去的列车。提前三天预订,几经辗转,依然买不到坐票。
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站了一晚,才到达北京。深吸一口气,晨雾中满怀的压抑扑面而来。匆忙挤上地铁,竟然迷失了方向。
十分困难才找对地方,终于耐不住疲惫,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路边。偌大的北京,给他的感觉,竟是说不出的空旷。
面试很顺利,半个小时就敲定了一切程序。接下来的交谈多属闲聊。
公司很小,一百多平方米的地方安下四张办公桌和四个人的起居物品,显得有些狭隘。他把物品放在自己的位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小心地回答着同事好奇的提问。
这时她一脸睡意的走出房间,头也不回地走向电脑前。不想一会儿碰到他的脚。噢,对不起,她依然没有抬头,迈过那只脚持续向前。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觉得不对,转过身,发现怕羞的他。不禁宛然。
他早就发现了她。一身素雅,些许倦意写在眉眼间。从刚才同事的口中得知昨天全公司加班,她深夜三点才睡。
第二天,一切走上正轨。她在他的右手边。虽说她来的比较早,资历却比他浅,她做他的副手。
本来就是比较小的公司,家庭作坊式的治理,加上枯燥的作业方式。接连有同事辞职。短短半个月,本来略显拥挤的大厅清冷了许多。刚来不久的他,居然也心生离意。
这时她生日,邀请了他。年轻人过生日,场面总是有些喧嚣。各色人等尽情的挥动着奔放的青春和活力。渲染的包间里,灯光都开始变得暧昧。那天,她喝了许多的酒,唱了许多的歌。都是粤语,他大多听不懂歌词。
返来的路上,她醉了。跌跌撞撞地和许多分不清面目的人告别,最终一个人瘫在地上。他过来拉她站起,平时消瘦的她竟然出奇的重。望着她吐着酒气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心疼。扶她坐在路边。她开始呓语,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继而吐得一塌糊涂。这所有都是他始料不及的,围绕着她的身体,因躲闪不及,他的身上也变得狼(wolf)藉一片。顾不得擦拭,跑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一家亮着微光的小店,北方的夜晚,总是早早入眠。
为了得到店主的热水,买了两包小熊猫。然后仓促抱她过来,颤抖的喂她喝水。因为太急,引起她小小的咳嗽,惹得他马上惊恐万分,轻轻拍背,赶忙问候,这时的她,不知不觉成为他心中的琉璃娃娃,生怕稍微的一碰,也会碎出千丝万缕的悲痛来!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酣睡起来。梦中却死死地拉住他的手。他狭隘不安地坐在床前,不时望望她舒适的脸。慢慢睡着了。
再见她时已是上午10点多的时间。他伏在床前睡的香甜。身上披着她素雅的棉被。一半在身上,另一半掉落地上,一只被角还被他踩在脚下。
他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觉得不美意思起来,望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两手张皇地搓着,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端出为他做的早餐,简朴的荷包蛋和香甜的牛奶。望着他吃的样子,露出满足的笑,却转而低下头,有些伤感。他有点不美意思,邀她一块吃。她笑笑,拿出咖啡壶,煮了一大杯的咖啡,慢慢品了起来。
他和她在工作上配合得相当默契。有时候他的创意刚开了个头,她已经知道结果。他只要把打算大纲写出来,她就能细化得天衣无缝。他慢慢习惯了她的存在,仿佛她已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上班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地偷看她几眼,她总是一本正经的工作,没有涓滴松懈的样子。望着她清秀的眉目和期间若有若无的忧愁,他愈加珍视这个瓷器般的女子。早晨上班时,他会提前去半个小时,目的是能早点看到她娇弱素婉的脸。她依然那样,一切注意力都扑在工作上,有时甚至忘了他的存在,这多少让他觉得惆怅。
之后公司又来了个女人,大家都叫她小西。小西长的非常讨人喜欢,平时跟大家干系不错。因为公司的发展范围越来越大,他们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写字楼,小西就成为新公司的行政部长。
范围的增大和利润的提高,公司治理层决定开个盛大的酒会,这次他作为公司骨干,需要发言。从来不喜欢穿正装的他也只能拿出许久不穿的西服送到干洗店。正好她做头发的店就在旁边。俩人约好一路去。
临近下班,天空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他走在前面,尽力地用衣服罩住她的头,显得相当狼狈。他说,打车吧,她摇摇头,几步的路,我想散散步。
到那家小店,要经太长长的铁轨,他们走在路上,旁边常常有咆哮的火车奔驰而过。
他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这时,小西疾步走来,大呼他们的名字。
原来公司通告,本次酒会之前公司是有聚会会议的。在会上经理很生气地指责他们,公司的主要人员无视纪律,竟然在会前早退。
他和她一脸的茫然,他们走时,是向小西申请了的。况且公司布告栏上的通告一向没写。但是,小西却说在MSN上通知了,然后指着布告栏说,上面有!
又熬了半个小时,终于下班。他邀请她一路去。俩人穿过咆哮的铁路,身后是一片的阴郁,无限延长到另一个远方。
那天的酒会,许多人都夸她漂亮。一个网站的主管甚至借着酒意拥着她的肩。她望望他,惊骇的手足无措。他走向前,坐在她身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杯杯的喝着加冰的酒。更多人向她敬酒,她有些醉了。看着他郁闷的心情,她也开始一杯杯的喝。
蒙眬中,他一把夺过她的酒杯,一股脑的灌下去。我替你喝!
她想把酒杯要回,却怎么也拿不动。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想为你醉一回。
她在阴郁中紧紧握住他湿润而颤抖的手,泪水开始滑落,一脸的潮湿。
第二天,她在邮件里表达了她的谢意!他只是发过来一个笑脸。最后,还说了一句,我来北京半年了,还没去过香山,有空一路爬香山吧。
她说好。
只是那个周五,她应约和几个朋友一路到悲哀谷。走的时候,她通知他。却不料他伸手做了个拒绝的手势。指指墙上的公告。小西用很小的字写了那天开会的通告!她一拍脑袋,差点又忘了。
又有频频,小西在办公室跟别的同事讲她的马虎和糗事。他在旁边听不下去。狠狠地摔门走了。
那天,他约她出来。正是傍晚时节,她穿着一身淡色的裙装,宛若云朵飘来。他很委婉地征询她和小西的干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睛里有晶莹闪烁,一脸的悲怆!
喝完咖啡,她提议去酒吧。低暗的灯光下,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他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讲,只是她从不给机会,她的时间大多在酒里,要想彼此交流,那就陪她慢慢饮酒,喝到天荒地老,喝得天昏地暗。
这一次,她又醉了。伏在他的肩上,淡淡绯红的面颊,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他不敢动一动,生怕惊醒了他梦中的天使。
这次酒醒,是在半夜。她满含歉意地泡上咖啡,低低暗暗的台灯,收回柔嫩的光。他整整衣冠,听她细细道来那些尘封过往。
之后,她偎依在他的臂弯,沉沉睡去。女人在身心疲惫时,都需要男人的臂弯,她和他如是。
再之后,他收到她的辞呈。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道别,她就消逝在他的视线外。一切现代化的通讯工具,在情感面前都脆弱地败下阵来。
一个月后,他也离开了北京,带着那份淡定的心情。一路南下,来到长沙。
长沙有着北京不一样的喧闹和热情,这是首都城市所不能比拟的,更主要的是,这是她的故乡。
她已往曾向他描述过这个城市的人和事,以及,在灯下,她那曲曲折折的情感。这个城市带给了她太多的喜怒哀乐,他走遍这个城市,想重温一遍。
他找了份清闲的文字工作,每日拿着地图,开始熟悉每一条道路。有时候,他会想到她淡然素雅的脸,理想着在下一个站台与她相遇。
最终依然失望,他没有寻觅到她的踪影,于是他开始把影象整理成文字,发往她的邮箱。
明知是石沉大海,他依然绝不停歇地保持。他常常理想着她在另一个终端,一边看他的来信,一边喝着大杯的咖啡,微微翘起嘴角!
他甚至开始学粤语,想弄懂那些歌词的含义,却忘了网上随处都可以搜到歌词!一年后,当他关于长沙的点滴已经写了一百多封邮件时,他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有时候吊唁的最好方式是在远方,离得近了反而只是回忆了。
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北京的早晨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变换任何模样。踏上地铁,周遭依然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对生活的描述成为他的习惯。但他更习惯的是点击邮箱给她收回邮件。此时写信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大病。
他改了常常泡在网上的习惯,病好后,居然有些抑郁。
医生发起他出去走走。他很驯服地听了发起。
那天,北京的风沙很大,十分困难跑到地铁口,却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张望,还没确定仔细,对方已飞奔过来,紧紧抱住他!
她说,是别人爱上了我,我不是第三者。
她说,我对不起小西,她报复我是应该的,只是,你的存在让我不能再给她机会。
她说,我无法选择你,因为,我还爱着那个男人。
她说,我做梦都畏惧,畏惧小西追到天边海角。
他把她拥在怀里,微凉的体温竟让他万分珍视。
他终于知道了事儿的原委,小西的男友爱上了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路却飞蛾投火般地相爱。而且在灾难来临的时候,那个男人为了她牺牲了自己,车祸。
她离开后,终于在一百多封的邮件中感受到他的爱,她开始找他的时候,竟然失去了他的新闻。她已经决定重新开始,只是时间和她开了个玩笑。
她知道他来北京。于是,每日都站在他常常提到的站台等他。她希望有一日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望见他。
他和她,终于相见,他拥着她,耳边听着列车咆哮的声音,就像当年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踱在火车线边,说着话,望着铁路无边延长到天际……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想,香山的叶子该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