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岩成为朋友一向是件让我困惑的事。我交朋友,从来都是自动找上门去,可和岩的交往,却违背了我的原则,我莫明其妙地就成为她的死党。
岩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和校方闹退学。那依然大学一年级,刚进入军校,部队的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外国电影中那么漂亮的军服,没有长长的靴子,反而有数不清的条令和制度。而我反抗条令制度,故意不把被子叠成豆腐块的后果便是:晚上熄灯以后,我一个人在走道里演习叠被子,直到得到队长的认可,我再抱着它进宿舍,把它拆开睡下。
校方不许可我退学,父母也怕我回家以后第二年考不上大学。一次军训歇息时,岩走到正在发呆的我旁边,让我教她唱一首新歌,唱着唱着,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和我同样心思的岩,也陪我落下了泪。
岩其实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儿子,她各方面都比我优越:家景比我好,人长得很漂亮,又特别会处理人际干系。所以同样不喜欢军校的我们,却有着两种终局:队领导视我为后进分子,她却成为我们班的班长。
我不知道岩为什么愿意与我做朋友,但我却心甘情愿地和她在一路。她很会照顾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她会跑前跑后地张罗,我只要老忠实实地坐着,她会把一切都招呼上桌,而且她还很喜欢付账,许多人都愿意听她的招呼。我生病的时候,我的床边会有许多好吃的,常常会让我开心得想不起家……岩就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照顾着我们的友情。
因为岩的热情鲜艳,她熟悉的人许多,她可以在某个夜晚,让我从她的皮箱中随便挑自己喜欢的衣服换上,然后骑车带着我溜出校门,美美地到外面玩一通。在把谈恋爱视为禁忌的军校,我们可以躲在蚊帐里因某个很帅的男生而聊到深夜,白天就相约去看他打球,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一边看他一边指手画脚地谈笑,直到把他看得发毛,对我们横眉立目为止。
岩和我许多地方相像,我们常常会做出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一次和岩上街,我们都看中了一件鲜艳的婚纱式的制服,就凑钱把它买下了。可想而知这件衣服在同学间引起的轰动,大家都说不值得花那么多钱,可这又有什么呢?只要我穿上它鲜艳就好,哪怕只在宿舍里穿一次。
毕业以后,我和岩都分在了北京。我所在单位很偏僻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小村庄,因为工作情况的费力,我迫不得已学会一个人应对许多事儿,也迫不得已学会慢慢长大。所以,在几年后和岩晤面时,她依然以前的她,我却不是已往的我了。当我不再附和她的看法,保持自己的主见时,当我不再对她衣柜里满满的衣服表露出欣羡的神色时,我看到她眼里的热情慢慢消融,而是一种黯然失色的落寞。
我和岩的友情就结束在我不需要她庇护的时候。在我刚离家孤单一人时,我很感激岩对我的爱护和体贴。可我不能拒绝长大,不能总生活在她的光环下和照顾之下,想到那段被友情笼罩的好时光,心里逐步塞满一种甜蜜,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