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总有千般的期许,但成长就是——可以不成功,庆幸已成人。
其实我以前一向不想和你相见,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聊的。事实上,我甚至还没有预备好原谅你。你做了一件影响我一生的事儿,其程度让我难以估算。我不知道没有这件事,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到现在我还不愿意回顾事先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发生的这所有是何等的愚蠢和不可饶恕。
高考那年,学习成绩一向是班里第一的你在高考前夜有些失眠。妈妈给了你一小瓶清凉油,第一次用清凉油的你,险些将整瓶油都涂在脸上,那香气熏得你头都发昏了。我认为这场悲剧中,清凉油是罪魁罪魁之一。
然后是政治考试,你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为选择题,回答完过后,你觉得十拿九稳了。直到第二天,你突然之间发现英语机读卡上的选择题部分,你涂串行了,结果前面一路错位,在最终时候你纠正过来,而且此后的考试你都仔细搜检有没有类似的错误。但一个问号埋在你心里:之前的考试,我有没有犯这个低级错误?
考试完毕,皆大欢乐,估分不错。但你心里一向有一个小阴影,你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了公布成绩的时候,你的政治成绩居然不及格!你要求调档查分,最终的结论是,如果事先没有串行,你可以在你的成绩上加上40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可以考到中国最好的新闻系,而不是被调到一个连上过同一所大学的姐姐都不知道的院系——档案系。这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这么一个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每当我通知别人我从哪个系毕业的时候,别人都要多问一句:“什么?”这意味着4年大学生活,我们在卧谈会上的主题就是我们怎么被骗到这里来了,我们最热爱的话题就是如何解散这个该死的系。我见了美女同学也不敢搭讪,因为畏惧对方问我哪个系的。如果别人问我哪里毕业,我会说,中国人民大学。别人会赞赏地点摇头,那么我最畏惧的是他们问第二句话:哪个系?这句话就是灾难的开始。这件事让我成为一个心虚的人,一个非常介意出身的人,一个一听到要学历证书就发愁的人,一个一蹶不振的人。
这不是我怅恨你的唯一原因,我怅恨的是为什么你不能毅然放弃,选择来年再考;大概为什么你不卧薪尝胆,选择考一个你喜欢的专业的研究生。
我记得你当初选择了成为一个木头人,木呆呆地走进自己的卧室,然后躺在床上,什么感觉都没有,你以为你会痛苦,会寻死觅活——这毕竟是你努力了12年的结果。你知道你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别人玩的时候,你在学,别人笑的时候,你在哭……多少孩子是你学习的楷模,你又是多少孩子学习的楷模。
而现在你只是成为险些所有应届高考学生都熟知的一个反面案例:不要忘了,你们的一个师哥,曾经因为疏漏,填机读卡时填串行了,结果丢了40分。下面是一片赞叹,有人会问,之后他考哪去了?中国人民大学,乖乖,丢了40分还能考到人民大学!这是政治老师通知我的师生对话。
我能知道的是,你之所以没有选择振作,是因为你真的被打垮了,打得不是一般的垮,而是土崩瓦解的垮,你只剩下一层壳了。
在大学里,你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你没有朋友,也无心学习。我不记得那4年你都干了些什么,像是是一片空白。不可思议,人生最有活力也是最终疯狂的时候,你就如此干瘪瘪地过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本来有机会进入到新闻系,也许到了那里你会有另一种人生,但你必须花更多时间,来通知自己,人生没有如果。
直到多年后,有一个人很随便地跟我说:其实已往发生的,都是你的财富。如果我早几年听到这个话,心里一定扇她一百个大耳光。可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之间停住脚步,像是堵塞了10年的马桶突然之间通畅,是啊,和“如果”相处的日子里,我的确有了与众不同的东西:我懂得了痛苦是什么,我知道了深刻的心里原来是靠痛苦挖掘出来的,我拥有了永远学习的心态,我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事业和人生,我很写意我现在的生活。
我知道了一个人如何从冬眠开始慢慢苏醒,我开始探索什么才是真正的我,而在这件事之前,我也许过得更加迷糊。有些时候,我甚至会感谢你让我成为一个教育制度的“半成品”,让我没有我以及我的父母设想的那么成功、那么主流,这让我头脑灵活,心里康健。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感谢你让我进入了另一个梦境,现在我可以判定:这不只是一个噩梦。
这就是我的人生,这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复制的我的人生。
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看尽长安杨花开的我是不存在的。我之前花了那么多年,一向想着如何将你排出体外。我一向责备你,埋怨你,因为我认为我应该是另一个自己,事实上,你就是最好的我。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