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坐在街心公园的一把长椅上晒太阳。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音。我回过身,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弯着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叔叔,请抬下脚。”男孩看着我说。我应声抬起了脚,男孩把我原来放脚的地方仔细地搜检了一遍。“都没有。”男孩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叫住了他:“你到底在找什么?”男孩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说:“你不会通知别人吧?”
“嗯,我谁也不通知。怎么,这是秘密吗?”我吃惊地问。“我在捡硬币。要是找对地方的话,有时候能找到许多。一般街心公园的长椅下面都有。我去年炎天就在这儿捡到了许多。”
“捡硬币?”我以为我听错了,“这么说,你去年炎天就开始在这儿捡了?”“对。”男孩的神情非常庄重。
“那你明天有什么收获?”我出于好奇,又问。
“等我看一看。”男孩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里面有几枚亮闪闪的硬币。男孩皱着眉梢,把纸片上的硬币一枚一枚地捡到自己脏兮兮的小手里,边捡边动着嘴巴,显而易见,他是在仔细地数明天捡了多少钱。“一共48戈比。”男孩终于数完了,又把那些硬币放回到纸上,包好,装进了裤袋。
“噢,你已经很有钱了。”我笑着说。“这不算多,但这个炎天我一定能捡到更多。”
我想到了儿子和自己的童年,谁小时候没为了买几块糖果大概一个心仪已久的玩具想方设法地攒过钱呢?
“你是攒钱买糖果吗?大概买一把小手枪?”我问。
小男孩皱着眉梢没说话,看到他如此严厉的表情,我知道我不能再问下去了,这个孩子可能另有隐情。“好啦,祝你找到更多的硬币。你明天还来吗?”我最终问。
男孩低声说:“来。只要不下雨,我每日都来。”
就这样。我和这个叫伊柳沙的孩子熟悉了,之后还成为朋友。我每日都去那个小街心公园,坐在椅子上等他。他也每日都来。而且险些都是同一时间。我每次问他有什么收获时,他就蹲在地上打开纸包,认真地把自己捡到的硬币数一遍,但每次都没有超过一个卢布。
我又一次问他:“伊柳沙,我有几个硬币,你拿去好不好?”
伊柳沙低着头想了很长时间,然后抬起头来说:“不行,妈妈通知过我,不能白要别人的钱,得拿东西换才行。你有多少硬币?”
我把手里的硬币数了一遍,说:“45个戈比。”
“我马上来!”伊柳沙说完,跑进了附近的一片树丛里。几分钟后他跑了返来,小手里握着一小截红铅笔、一张糖纸和一小块绿色玻璃。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交易。
从那以后,我每日来的时候都给他带一些零钱,而走的时候衣兜里则塞满了他的宝贝,有啤酒盖、旧打火机、铅笔头、玩具汽车和塑料小人什么的。最终一次,伊柳沙给我带来的是一个断了一只胳膊的变形金刚。这可能是孩子最珍爱的玩具了。我实在不忍心带走,但伊柳沙的态度非常果断,容不得我拒绝。
那天过后。伊柳沙说什么也不肯再和我互换了,不管我怎么劝他,他都不答应。在我再三追问下,他才通知了我实情。原来他已倾其所有,再也拿不出什么来了。
于是,我耍了个小把戏。我比以前早来一点,然后静静地往长椅下放几枚硬币。伊柳沙来了过后,捡起来就蹲在我脚边一丝不苟地数他一天来的收获。
我已经习惯了每日看他捡硬币,我喜欢上了这个小须眉汉。我浏览他的懂事和执著。但有一个疑问一向折磨着我:他为什么要捡硬币呢?而且一捡就是一年多?
我每日都会给伊柳沙带几块糖果和口香糖,伊柳沙每次都吃得津津乐道。而且我还发现这个孩子很少笑。之后伊柳沙却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不来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露面。我再次见到他时,他正坐在那把长椅上,低着头,表情惆怅。
“我不需要硬币了。”伊柳沙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伊柳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搂住他小小的肩膀。伊柳沙低垂着头,泪水从眼睛里流了出来。“维拉阿姨说我爸爸酒喝太多了,把身体喝坏了。可我妈妈说爸爸能治好,但需要许多钱,所以,我每日出来捡硬币,我已经捡了许多硬币,但依然没能治好爸爸……”
他脸上的泪水已经流成为两条小河。我把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可我却没来得及救他!”伊柳沙放声大哭。
这种情景我依然第一次经历,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只是流着泪紧紧地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
伊柳沙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摆脱了我的度量,用又红又肿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说:“这是你给我的硬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完,他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沿着一条林间巷子跑了。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停地叹息。命运让这个孩子小小的年纪就经受了如此重重的的打击,可我却无法帮助他。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每日都去那个我们以前常常晤面的街心公园,但我再都没有见到伊柳沙,没有见到这个只有六七岁的须眉汉。现在我很少去那个小公园了,但每次去,我都要在长椅下放几枚硬币。
我要让他知道我是他的朋友,我就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