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在香港中文大学,因为比较喜欢古典优雅,所以找了一座四合院住了下来。
院子的主人是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奶奶。老奶奶身上是三四十年代的穿着,脸上布满沧桑,发丝如雪,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一定很美。
第一次到香港,有许多东西要熟悉、学习,很忙。一向没有时间拜访她老人家。在院子里住得久了,总是看到老奶奶拿着一张照片自言自语,脸上洋溢着微笑。都没有诸多留意,老人家嘛,总有些眷恋、吊唁。但依然有些许好奇。
明天周末,到街上买了些水果、滋补类的,决定问候她老人家。踏入老奶奶房间,一股淡淡的水墨清香,房间布置得极度雅致,墙上挂着书法、国画。靠窗坐下,桌子上有一个笔架,笔架上是十几支挥毫,两个精致的砚台。桌子旁边有一个瓷瓶,里面放满了卷轴。
老奶奶上了茶,平常心的问候。......
于是问到了老奶奶拿着一张照片自言自语的事儿,老奶奶愣了愣,从抽屉里拿出照片,说出了几十年前的往事。
故事发生在1927年上海,政治风云荡漾的年代,戴望舒《雨巷》式浪漫萌芽的时代。
慧云和博明是一对情侣,事先在复旦大学读书,相互对崇高感情的纯洁与执著,一路游花园,逛天桥,赏红叶,论诗词,郎才女貌。相约夕阳迷离,月下花前,有时月已中天不愿离开,依然有无尽的情话爱意和缠绵。一份真挚的心灵上相契合的感情。洗澡在月色中,共鸣起一个心领神会、情爱相连的爱情故事。
学校里有反动党,校门外时常布满了佯装成摊贩的恐怖分子跟班,不经意还常伴有枪声响起。博明瞒着慧云参加了反动党,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博明是参与其起义份子之一。因为百姓党流寇无处不在,博明身份暴露了,此次暴露直接牵涉到慧云和周边反动同志的生命安全,博明决定和慧云另有其他反动同志离开上海,先转到香港整理一段时间,等风声缓下来了再返来。
3月26日夜间。博明把慧云约到逸闻茶楼,和慧云说出了原委,一点心理预备都没有的慧云很吃惊,也很生气。一向以来都坦诚相待,参加反动党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对她说。慧云流着泪扭头便走,事儿紧迫,其他反动同志已经相继来到,容不了时间多说,博明拉住慧云,用手温柔的拭去慧云眼角的泪水,深情地说:“相信我!”慧云扑倒在博明怀里放声痛哭,这能怨得了什么?要怨只能怨时世太动荡。
几个人在夜间穿行,引起了恐怖份子的嫌疑,一队流寇紧跟着追上去。博明轻声地说:“跑!”太过怆速和镇静,没能把流寇甩开。
“你们先走,我把他们引开!”博明说:“到广州粤香饭馆齐集!”
慧云说:“不,我们一路走,要活一路活,要死一路死!”博明向其他反动同志使了个眼色,把慧云强行拉走。“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生离死别,情之深,情之切,慧云那声音是撕心裂肺,摧人泪下。博明忍着心中的痛和怜,咬着牙根说:“快带她走!”博明跑到街灯下引起流寇注意,转入另一个街口,消逝在茫茫的黑夜中。
慧云和反动同志几经辗转到了广州,在粤香饭馆等了一个星期,多方联系没有博明的新闻。反动同志决定先到香港和其他同志齐集。慧云不肯走,强做镇静地说:“我要等博明返来,我相信他一定会返来!他不会抛下我!”依然没能敛住心里的忧伤,泪流满面。
爱一个人,他是她一切的需要和存在的意义。她爱他,如生如死如火如荼缠绵如呼吸。让人接受不了的是:那样的时世、年代,由不得你情愿不情愿,相爱的人就这样消逝在你的世界里。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慧云最终依然没有等到博明返来,独自一人去了香港。几经回到内地查访,杳无音信。然而博明唯一遗留下来的只有那一张照片,每次看到那一张照片,慧云脸上所表露出来的不是悲伤,而是幸福的微笑。可想他们的恋爱是多么的甜蜜、多么的温馨。同时,她静静地关闭了通向世界情感的大门,孤独终老。
我的心头浮起了一句歌词“如果有一日,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这春天里。”是的,如果人的一生是一年,那么春天只有一个;如果那朵花只能开一次,那么真正的爱情就是花儿一朵。只将最美的容颜献给最爱的人,只将最坚忍的柔情留给最爱的人,与旁人无系,与岁月无关。
人生于世,个人的命运总是从属于时代和祖国的,战乱时代,尤为多舛。决定民族存亡的时候,最考验百姓的责任感;决定个人生死的时候,最考验一个人的亲情和爱情。将正义、真理、中国的自由和束缚置于爱情之上,又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爱人和战友过后,临危时的武断和自我牺牲精神在短短的几句话中得到充分的体现。这样的须眉,是值得深爱的。于是,他的爱人用了整个后半生来缅怀他。
有的人,他虽然消逝在现实生活里,但始终不曾真的离去。他,就像光芒、像空气,无时不刻不在左右,轻轻地拥着你——这就是爱。爱让春天无限延长……
在一个平安的时空里,听一位老人报告发生在动荡年代的不老的爱情故事,我更坚信了爱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