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珍贵皮褛
明朝末年,盗贼四起,民不聊生。涿州因处于陇西腹地,非常偏僻,纷扰的形势对这里影响不大。涿州城外的百松山盛产木材。山中有两个林场,辨别是袁振清的黑石崖林场和廖无寒的白头山林场。
两家林场,廖家的稍大。但廖家林场赤鳞松材质却稍逊一筹。所以廖无寒早就对袁家的黑石崖林场垂涎三尺,频频托人想要高价相购,都被袁振清一口拒绝。
黑石崖林场是袁家祖业,袁振清怎舍得卖给廖无寒?
眼看就到了腊月二十,这天正是袁振清的五十大寿。袁家早十几天就开始预备了,到了大宴这天,廖无寒竞也备了大礼,坐着马车,领着夫人贺寿来了。
看着脑满肠肥的廖无寒,袁振清虽然表面热情,心里却不由嘀咕:这家伙明天借机登门,一定是还惦着咱黑石崖林场!
廖无寒领着夫人进了客厅。廖夫人是一绝色女子,最神奇的是她身上穿着的一件极华丽的银色皮褛,在屋内炭火的映耀下,收回了一片冰波雪浪般的灿烂!真是柔比锦缎,亮若珠华。
这件皮褛是以扫雪兽皮制成的。扫雪兽,大名白鼬(weasel),是一种生活在林区的珍稀植物,体形酷似小狐狸(fox)。其毛色会随时节而转变,夏日为灰褐,夏季为雪白。扫雪兽夏季的皮毛,那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袁振清的媳妇袁夫人看着廖夫人身上的皮褛,两眼全是艳羡之色。那帮拜寿的宾客也无不看得眼睛发直,赞叹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袁振清低声问廖无寒,廖夫人所穿皮褛那边得来,廖无寒不以为然地笑道:“袁兄,你也可以给尊夫人做这样一件皮褛呀!”
袁振清不美意思地说:“廖兄见笑了,扫雪兽皮何等珍贵,袁某可没有那么大财力!”
廖无寒将杯中的花雕酒一饮而尽,摇头道:“谬矣,谬矣!这扫雪兽皮对别人来说是千金难求,但对您袁振清却如探囊取物。黑石崖林场中,就有大量的扫雪兽出没。只要找个捕兽的高人,制作一件皮褛还不跟张飞吃豆芽一样轻易?”
廖无寒说的这位高人,就是百松山的老猎户仇九爷。
寿宴一结束,袁振清为了讨妻子欢心,就领着手下来到了老猎户仇九爷家。 仇九爷住在百松山的山洞里,他生得獐头鼠目,尖尖的下巴底下,长着一丛黄色的山羊(goat)胡子。仇九爷听完袁振清的要求,很市侩地说:“一件皮褛,至少也得60张扫雪兽的兽皮。捕一只扫雪兽20两银子,60只扫雪兽,给你打个折,就算你1000两吧!”
两银子都能买五件紫貂皮褛了。这仇九也太黑了,最终两人不欢而散。袁振清领着手下,气呼呼地回了黑石崖林场
祸起扫雪兽(2)
二、鼠害无穷
袁夫人一问状况,袁振清怒道:“仇九竟敢敲我竹杠,我就不信咱林场的保护捉不来扫雪兽!”
黑石崖林场二十多名武功高强的保护,听罢主人的吩咐,一个又一个跃跃欲试。
扫雪兽虽生活在林区,但它们多独居于石崖洞缝中,每年春末夏初交配,五六月产仔。扫雪兽十分机敏,冬天出外觅食时,尾巴拖在雪地上,一边行走,一边用尾巴扫除自己留在雪地的足迹,扫雪兽之名由此得来。
林场保护们为了捕捉扫雪兽,首先采用了陷阱捕猎法。可那扫雪兽反应实在太快了,当它们一脚踩落入陷阱里,拖在身后的大尾巴马上在陷阱边上猛地一搅,它的身体便会借力“嗖”地从陷阱中反跳出来。
用捕兽夹的办法也不行。扫雪兽体重不过三四斤,行动灵活异常;就算偷吃铁夹上的诱饵,不小心弄翻了组织,可两片铁夹还没合严,它们早一个跟斗翻出数尺,然后箭似的逃了。
用毒药呢,扫雪兽只吃活蹦乱跳的山鼠,下了毒药的山鼠肉它们嗅都不嗅。用箭射就更甭提了,收回的大箭别说射到扫雪兽,连它的体毛都没碰到一根。
众保护折腾了半个月,一只扫雪兽都没有抓住,袁振清傻眼了,最终只得硬着头皮,拿着1000两银票,找到仇九爷。仇九爷接过银票,“嘿嘿”一笑道:“你依然多预备铁笼子吧,不出一个月,准给你抓60只扫雪兽返来。”
仇九爷有什么绝招呢?原来他养着一只凶猛的山狸,这山狸会趁扫雪兽外出觅食时,钻进扫雪兽的石洞中,将扫雪兽半大的幼崽叼出来。
然后仇九爷就把小扫雪兽关进铁笼里,小扫雪兽一旦饿上两三天,就会收回饥饿的惨叫,老扫雪兽听到叫声,就会不顾危险,叼着抓到的山鼠,跳进铁笼里给小扫雪兽喂食。
躲在暗处的仇九爷一拉绳子,笼门“咔嚓”一关,笼里的老扫雪兽就成为瓮中之鳖。就这样,60只扫雪兽很快抓齐。再经几位皮匠精雕细琢,一件精美绝伦的扫雪皮褛诞生了,让袁夫人在开春前如愿以偿地穿上了皮褛子。
转眼到了开春,天雷惊蛰,天地万物复苏,潜伏在洞里的山鼠们又开始出来运动了。
山鼠的天敌就是扫雪兽。黑石崖林场的扫雪兽已险些抓绝,这片林场就成为山鼠的天下。山鼠的口里长着两对非常发达的门齿,如果不常常啃食东西,不断生长的门齿便会刺穿它们的嘴唇。
为了磨短牙齿,山鼠只得去啃啮赤鳞松的树干,赤鳞松高达三丈,成树代价在300两银子以上,但如果被山鼠在树身上啃出一个小洞,这树就成为残材,连100两都不值,如果被啃出十几个鼠洞,那这树就成废材了。
祸起扫雪兽(3)
三、林场易手
引诱袁振清去捕扫雪兽,然后用兽皮制作皮褛原来是廖无寒的毒计!偌大的一片林场本来代价十几万两白银,可是一场鼠患后,这一山的木柴,恐怕都只能拉到炭场烧炭去了。
袁振清连憋气带窝火,头重脚轻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一病不起。这天,廖无寒一脸狞笑地找上门来。袁府上下,无不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众人正想将他赶走,病床上的袁振清却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依然叫他出去吧!”
廖无寒走进袁府,先假惺惺地问了下袁振清的病情,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两万两的银票:“袁兄,黑石崖林场依然卖给我吧!”
两万两也是钱啊,总比将一山的木材送到炭场强!袁振清踌躇半晌,最终咬牙赞成,签完交代的字据,袁振清“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床头。
黑石崖林场就这样轻松易主了。半月后,廖无寒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白头山林场的总管廖福就慌镇静张地跑了返来,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大事不好啦!”
原来,涿州城那边的木材行出问题了——涿州只有三家木材行,这三家木材行都持有涿州府核发的行票,有了行票,贩卖木材,才属于正当。白头山林场虽然可以采伐木材,可采伐的木材必须交给这三家木材行统一销售,否则就是违法。
明天廖福押着十几车木材去送货,可这三家木材行竟然都易主了,其新老板竟都是袁振清。老谋深算的袁振清,只用了不到五万两白银,就买下了这三家木材行。
廖无寒用皮褛之计赚得了袁振清的林场,谁曾想袁振清棋高一着,他故意中计,冒充卧病,来了个更绝的暗渡陈仓之计,将涿州三家木材行都收归已有了。
木材的价格是由木材行决定的,掌握了木材行,就等于扼住了廖无寒的咽喉。
廖无寒叫道:“涿州那三家木材行可都是赚钱的买卖,他们的老板怎会一齐犯糊涂,都将木材行转手给袁振清呢?”
廖福哆嗦着嘴唇道:“因为当明天子要翻修皇宫,涿州知府责令三家木材行要预备500株赤鳞松成材送到京城去!”
如果袁家的林场不闹鼠灾,两家林场是可以完成这个义务的,可是鼠灾毁树,黑石崖林场满目疮痍,想要完成皇差,单靠一个白头山林场已是不可能了!
涿州城中那三家木材行知道完不成义务,怕杀头,只得将木材行低价出卖了
祸起扫雪兽(4)
四、硕鼠误国
袁振清虽然完不成义务,可他有那件扫雪皮褛呀,他多方托人,将皮褛送给了涿州知府。涿州知府受此厚礼,自然要为袁振清办事,他马上添油加醋地向朝廷上报了灾情。
当明天子接到涿州知府上报灾情的奏折,为了显示自己体恤百姓,御笔一挥,那500株赤鳞松的皇差就变成为200棵。
廖无寒倒也识相,他乖乖地在白头山林场砍了200株赤鳞松给袁振清送去,然后拿着那张两万两的银票,亲自来到袁府请罪。袁振清接过银票,冷笑一声:“廖兄不要多想,依然叫你手下人好好种树,我的木材行正等着经销白头山林场的好木材呢!”
廖无寒一头冷汗,正不知如何应答,袁振清一语双关道:“你夫人那件扫雪皮褛成色不错啊!”
廖无寒赶忙告退,回到家里,派人将夫人那件皮褛子给袁振清送了已往。
袁振清现在是完全占了上风,廖无寒则成为他的待宰羔羊,廖无寒没法,只得将自己名下的林场作价3万两,平沽给了袁振清,然后领着一家老小,南下五羊城,最终不知所终了。
袁夫人得到了廖夫人的皮褛子,还没穿热,知府大人手捧着天子的圣旨,来到了袁府。
原来,涿州知府为了官运亨通,就将那件扫雪皮褛送给了西宫娘娘。西宫娘娘得到那件皮褛后,整天穿在身上显摆,另几个娘娘看着眼热,纷纷找到皇上,也想要那样一件皮褛。
天子当即传旨,制作皮褛的义务就落在了涿州知府头上,知府大人不由分说,又把义务推给了袁振清……袁振清听着圣旨,冷汗直流,要制作这样三件扫雪皮褛,怕得抓光百松山上的扫雪兽。再找仇九爷,仇九爷竞神秘失踪了!
袁振清权衡再三,完不成皇差,只有死路一条:他将第二件扫雪皮的皮褛放在中厅,收拾好金银细软,领着家属连夜出逃了。
袁振清连夜逃走,成为官府通缉的要犯,袁家的产业,毫无疑问都被涿州知府收入囊中。
仇九爷其实早就被涿州知府关人大牢。涿州知府抓仇九爷,为的就是谋夺袁家资产。资产到手后,他再放出仇九,让他用最短时间,将百松山上的大小扫雪兽全捕光了。涿州知府将第三、第四件皮褛做成,还没等将这三件皮褛送到京城,清军便挥刀入关了……
涿州城外的林场,最终全毁于鼠灾。紧接着,一个被硕鼠毁掉的王朝也同样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