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山下的东家大户们都派人上山送年礼。他们谁也不想大过年的招惹这群占山为王的马子。许多兄弟拿着分到手的年货下山去了,黑七就想到娘。
一想到娘,黑七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他托付二当家看好山寨,独自下山去看娘。二当家不放心地对他说:“带上几个兄弟吧。”
“怕什么?”他说,“不少兄弟已先下山了,我走在路上,身前身后都有兄弟们的眼珠子。”走到黑风口的那棵大杨树,就算出了山界,黑七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里的短枪。走过大杨树,黑七又转返来,来到大杨树边的一个坟堆前。
“兄弟,生前你是我的死敌,现在做鬼了也就不分好鬼坏鬼了,送你点钱好好过日子吧。你是吃官饷的,频频三番率你的兵勇攻我的山寨也是各为其主,我不恨你;可你不该抓我娘当人质,我不灭你对不住我娘。唉!”黑七长叹一声,依然从包袱里掏出一沓纸钱扑灭。
黑七走在山谷里的石径上,这是出山唯一的路。一个老太婆蹲在山溪边喝水,破旧的衣服上挂满了山蒺藜。黑七看了她一眼,从包袱里摸出几个馒头放到她面前,转身离去。
“老七,你的头发胡子都比官府画像上的长了呀!”老太婆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黑七一愣,“你是谁?”说着话手就伸进腰里。
“一个穷叫花子。”老太婆说,“你一个人下山不畏惧吗?”
“我怕什么。”黑七看着老太婆说,“富人怕我穷人想我。”
“老话说,有钱没钱剪个秃顶好过年。老七,我给你剪剪头吧!”
黑七心里一动。以前只有娘叫自己老七,一到过年娘就要给自己剪剪头。娘的手摸着儿子的头也会说,有钱没钱剪个秃顶好过年。黑七想着,眼里就有些潮湿。黑七摸着乱蓬蓬的头发,眼睛仔细地巡视了一遍空荡荡的山谷,然后对老太婆说:“好吧。”
老太婆的剪子很锋利,“咔嚓咔嚓”地在黑七的头上游动着。黑七感觉着剪子贴在头皮上冰凉冰凉的。
叫你一声娘(2)
“以前我娘也是这样给我剪的,您的手和我娘的一样轻。”黑七说着又想到娘。
“以前我也是这样给儿子剪。”老太婆改了话题,“你这是下山看老娘?”
“嗯。”黑七看着远远的山谷,心里沉甸甸的。
“好啊,过年了,该看一看亲人了。”老太婆说,“你自己在山上吃得饱穿得暖,就忍心把老娘扔在山下?”
黑七叹一口气说:“以前想接娘上山,可娘不愿意和当马子的儿子一路住。”
“你娘的身子骨还好吧?”老太婆问。
黑七咬着牙说:“娘没了。”
老太婆一怔,剪子停下来问:“没了?”
“半年前让进山的官兵抓去当人质给害了。”黑七说着。就有泪水滑下,落在抖动的嘴唇上。
老太婆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黑七的头剪好啦,老太婆帮他拍掉肩上的碎头发,然后把剪子仔细地包好放进怀里。黑七解下身上的包袱,放到老太婆面前说:“算了,不回去了。本想到娘的坟前烧点纸钱磕个头,细想想娘都让我害死了,另有什么脸面回去呀!”
黑七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转过身来给老太婆跪下来,“我给您磕个头吧,就当给我娘磕了。娘啊,儿子对不起您啊!”磕头的声音震得老太婆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黑七站起身掏出短枪对着天空“砰砰”两声,大声地喊着:“娘啊,儿子给你过年放鞭炮了!”沙哑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黑七转过身向山上走去,身影逐步地隐入山林。
老太婆跌跌撞撞地走着,终于走到大杨树边的一个坟堆前。“孩子,过年了,娘来看一看你!”老太婆的泪水在织满皱纹的脸上流下,落在坟前的枯草中。老太婆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愣,坟前竟有一堆纸钱灰。
“可怜的孩子,还会有谁想着你呀!孩子,娘的剪子天天磨,磨得锋利,可害你的仇人在眼前咋就下不了手了呢?”
老太婆又拿出剪子,仔细地剪掉坟堆上的枯草喃喃细语地说:“孩子,有钱没钱剪个秃顶好过年。孩子啊,娘不晓畅,你率领官兵进山剿马子为什么要抓他的娘还害了人家呀!”
“高高的山上是我家,穷人想我富人怕;饮风沐雨卧山林,冬去春来青草发。”远方的山林里,沙哑的山歌伴伴随着山风打着旋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