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我们从黑鱼(mullet)泡子撤回渔村不久,江里开始淌冰排了,在网滩上的那些渔民也陆续撤回了村子。又过了一个多月,估计冰冻得该差不多了,泡子里的鱼也归了窝子,渔业队领导派小队长王永泉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到朱老四大泡子去打冬网。
在黑龙江江边打冬网,除了下铃铛网或丝挂子外,主要依然到渔村周围的那些大水泡子打拉网。而打拉网和下铃铛网、丝挂子有所不同,要把十几块二三十米长的拉网连接一路,结成一张二三百米长的大网,然后在冻了足有一米来厚的冰上镩许多冰窟窿,用一根长木竿穿水线,再把网拽到冰下捕鱼。来到地方才知道,这一年冬天朱老四大泡子的水实在太大了,方圆足有三四十里,二三百米长的拉网所能围捕的水面实在太有限,队长王永泉让张凤翔带我和二愣子赶马爬犁回村再取十块网返来。
从朱老四大泡子回渔村足有一百七八十里,再加上没一条像样的路,沿途全是树林(wood)子和荒草甸子,赶马爬犁一路小跑,两头见黑,当天能赶到地方就算不错了。要是在半路上碰上点啥事耽误了,恐怕半夜都到不了家。为防止在路上碰到点什么事,临离开之前,王队长从地窨子里拎出来一支“七九”****,另有十发子弹交给张凤翔。
那时树林子里的野兽特别多。一路上不仅碰见一群狍子,还碰到了几头马鹿和野猪,眨眼工夫跑得无影无踪。这些野兽都不算可怕,见到人它们都赶紧逃窜或躲藏起来。要是碰到个头比狗还高的乌苏里猞猁、几百斤重的狗熊或长着长长獠牙的大孤猪,恐怕就要麻烦事一些了。幸亏我们带了一支****,另有十发子弹,足以对付那些凶猛的野兽,打不死,也能吓得它们落荒而逃,但最叫人最担忧的依然碰到狼(wolf)群。
渔村的南面有一片莽莽密密林,方圆足有上百里,那里长满了一人搂不过来的柞树、桦树、杨树和椴树,当地人管那片林子叫“黑林子”。村里有几个专门靠狩猎为生的猎人(knife)都不敢轻易去“黑林子”,怕碰到那里的狼群。听那些人说,黑林子里有十几群狼,平时各占领一块地盘,互不侵犯,可到了食物充足的严寒夏季,它们时常搜集聚在一路狩猎,不管是浑身蛮力的大孤野猪,依然身材矮小结实的马鹿,甚至连最凶残的狗熊都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要进入它们的领地,都别想再在世走出来,一定会被那里饥饿的狼群撕扯得粉身碎骨。
其实我们个个都清楚,不管多么凶残的野兽没有不怕人的,都轻易不敢向人发动自动进攻,除非它们连续许多天没吃到食物,生存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那样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求生的****会使它们不惜铤而走险,认准被打死也不能老忠实实地等着饿死!这恐怕是一切植物的****。
回去还算比较顺利,尽管赶马爬犁进村里时已经是深夜了。想着第二天起早到队里把渔网装上爬犁,赶紧回到朱老四大泡子——那里另有十几个人在等待我们回去呢!我们早一天赶回去,就能早一天下网捕鱼。可不凑巧的是,当天夜间竟下起了一场大雪,我们在村里等候了两天,一向不见天晴雪住,只好装上爬犁,迎风冒雪上路了。
这场雪下得实在太大,平地积雪没到人的腿弯子深,甸子里的野草全被大雪压趴下,外面只露一截草稍,在寒风中瑟瑟抖动,连返来时的爬犁印,也被这场大雪掩盖住了。幸亏张凤翔不仅打过鱼,还上山狩过猎,不管水里依然林子里,只要能说出地名,基本上都能找到。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身上的老羊皮袄和脑袋上的貉皮帽子都落满了雪,甚至连前面拉爬犁的马背上也落了一层雪。
那天套的是一匹枣白色的蒙古马,别看它个头不高,可有着粗壮的四条腿,再加上碗口大的蹄子,耐力特别好,尤其是钻林子,过草塘,穿雪原,比别的马都有着显明优势。尽管这样,在雪地里走了多半天,马背上已经笼罩了一层白雾般的热气。
看马跑出一身汗,我们都下了爬犁,走在前面。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大雪彻底停下,又刮起了“大烟泡”。眼看着西北风狂卷雪面子,漫天飞舞,触天接地,收回阵阵鬼哭狼嗥般的呼号声,刮得人险些睁不开眼睛,像是有无数的魔鬼从地狱里钻出来,在天地之间群魔乱舞,收回阵阵疹人的冷笑声。
天色顿时暗下来,周围变得灰蒙蒙一片。以张凤翔的意思,先找一处林子密的地方避一避风,等到明天早晨“大烟泡”停下后再赶路。可我和二愣子都不想在野外过夜,张凤翔也没多说什么,抡起鞭子甩了一下,随后大喝一声:“驾!”
脚步刚刚慢下来的枣红马再次拉着爬犁颠颠地跑起来。我们赶着枣红马紧走慢赶,眼看天色逐步黑下来,依然没有走出这片密林。
“吁——”张凤翔在一条沟旁喊马停下,朝四周看了看说,“咱们像是迷路了。”
这句话顿时让我吃了一惊。四处撒目一望,去朱老四大泡子的路上除了荒草甸子和一条条岛状林外,根本没有这样的密林子,更没有眼前这条望不到终点的大沟——我们确实迷路了。
仔细回忆一下,一定是我们迎着风雪赶路时,稀里糊涂地走错了方向。张凤翔围着几棵大树转了一圈,进一步证实了刚才的话,现在我们走的方向已经不是东南,而是有点偏西,也就是说来到了黑林子的边缘——黑林子在渔村南面偏西,而我们去的朱老四大泡子在渔村的东南,方向相差还不算太多,从这里再朝东拐就可以了。
天色已晚,我们更是人困马乏了,不能再持续赶路了,只能在这里对付一晚,等到明早煞风后辨清了方向,再去朱老四大泡子。
赶着马下到沟底,找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把马从爬犁上解下来,拴在距离我们十几米远的一棵老柞树下,随后把草料袋子拿下米,放它跟前,让马吃饱喝足了,明早走路也有劲儿。张凤祥喂马,我和二愣子四处寻找柴草,预备升堆过夜的篝火。
张凤翔怕我俩偷懒,一再让我们多预备些木头。其实,这种事不用他多嘱咐,凡是有在野外过夜经历的人都清楚,一晚上火都不能断,尤其是在冬天的野外过夜,那篝火不仅可以帮人取暖,还可以防止野兽的袭击——险些所有的植物都惧怕火光,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没把枣红马拴在跟前的原因。万一晚间把木头烧没了,想再寻找就困难了,我俩不仅在附近寻找许多干柴,还砍倒十几棵碗口粗的柞树和桦树,截成一米多长的样子,预备临睡前加到火上——火大没湿柴,像这种湿木头更抗烧。
生起了篝火,等烧下了火炭后我们掏出从家里带来的馒头烤在火旁。很快,馒头外面烤出一层黄嘎,散发着一股好闻的焦糊香味儿。我们每个人吃了一个馒头,又吃了几口雪,才辨别裹紧了身,卜的老羊皮袄,依偎在火堆旁躺下。
午夜时分,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被一阵马嘶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那匹拴在老柞树下的枣红马惊恐万分,不安地围着大树往返走动,而且还在踏蹄子,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不好,你俩赶紧起来!”这工夫,张凤翔早已醒了,大概他根本就没睡。把我俩叫了起来,他随手抓起身边的****,同样镇静地朝四周张望。
“怎么了?”见张凤翔都是一副镇静兮兮的样子,知道状况不妙,我赶紧问他。他朝我摆了一下手,示意我不要吱声,而眼睛一向寓目四周。
我和二愣子站起来朝四外嘹望,防备遭到野兽的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袭击。可是朝外看了半天,周围静静静的一片,只有夜风在林间静静地穿来钻去不停地摇晃树梢,没发现什么异常,觉得张凤翔可能也有点神经过敏了。刚想松口气,张凤翔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用胳膊碰我一下,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然没发现任何异常,迷惑地看他一眼,甚至嫌疑他是不是刚才做了个噩梦,还没有完全从梦里醒过来?
我弯腰捡起两根木头,放在火堆上,刚预备裹紧羊皮袄再躺下睡觉(sleep),隐约听见远方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再抬头朝那里望去,只见一对绿鬼火似的眼睛正执政我们这边移过来,而且离我们已经很近了,顶多也不过三四十米远。我大吃一惊,赶紧问张风翔:“那是什么?”。
“狼!”张风翔端起****,瞄准前面那双闪烁不定的绿色鬼火。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他又轻轻地说,“你再看那边……”
我这才发现,哪里只有一对绿色的鬼火,前面已经出现了无数鬼火般的绿光在不停地闪动。
空气顿时变得镇静起来,拴在树下的枣红马也越来越烦躁不安了,使劲儿地挣着缰绳,想要赶紧从这里跑开。
张风翔的枪膛里压了五发了弹,另有五发装在他的衣兜里。凭他的枪法,一颗了弹要一条狼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果不其然,伴伴随着两声“砰砰”的枪声,最前面的两匹狼已经倒下了。可那枪声并没有阻止住狼群进攻的脚步,仍在不要命地往前冲。
“开枪,快开枪呀!”我朝张凤翔大声地喊叫,希望枪声能再次响起来,击退步步朝我们逼近的狼群。可那枪声只响了那么两声,接着便是悄无声息,我在那里等了好长时间,依然听不见枪响,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我赶紧扭头看他。想不到他却对我说:“你再朝那边看!”
定神朝周围再扫一眼,四周都闪烁着无数的绿色鬼火——我们已经被狼群包围了。有这么多狼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出现在我们面前,别说十发子弹,就是再有二十、三十发子弹,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狼全都打死。我镇静地问张凤祥:“咱们怎么办?”
“别怕,我在这里盯着,不让狼群挨近咱们,你俩赶紧往火堆里加木头,把火烧得再大一些!”这会儿,张风翔倒是很沉得住气,端着****站在那里,不停瞄向前方的狼群。趁这工夫,我和二愣子赶紧拿起身边的木头,一根根地架在燃烧的火焰上。
刚加上一些木头,篝火沉了一下,火光顿时暗了下去。只见火光暗了,狼群趁机扑上来,有两只已经冲到我们跟前。在这紧要关头,张凤翔手里的枪再次响起,一匹险些快冲到我们跟前的大公狼收回一声惨叫,随后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上。
连续打死三匹狼,还不能阻止狼群的进攻,依旧不要命地朝我们扑来。见事不好,我赶紧操起了那把打柴的大斧子,二愣子也抓起一根胳膊粗的柞木棒子,预备做最终的反抗。
沉下去的篝火终于再次熊熊地燃烧起来,火舌直冲向天空,收回阵阵“毕毕剥剥”的炸裂声。火焰烧热了周围的空气,不停地朝上升腾,吹拂着头顶上几片依旧挂在树枝上的枯叶,往返不停地摇动……在熊熊燃烧的火光面前,狼群终于休止了进攻的脚步,在距离我们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它们把那三匹被打的死狼拖向了远方,很快传来了争食收回来的类似狗的护食声和凶猛的撕咬声。
怕拴在距离我们十几米远的枣红马遭到狼群的袭击,张凤翔把缰绳解开,想牵到我们附近的树下。可那匹枣红马已经被狼群吓着了,不肯挨近燃烧的篝火,连蹦带跳,就是一步也不肯朝前迈。张凤祥看一看实在没法,只好依旧拴在原来那棵树下。
见熊熊燃烧的火焰把狼群吓退,休止了进攻。我们都更有信念了,不停地朝火堆里添加柴草,预备保持到天亮再说——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后,狼群一定也会离开这里,躲到密林的深处。而一旦发现狼群退去,我们则会马上套上马爬犁,赶紧离开这里。
远方的狼群并没安静下来,而是在那里不停地往返穿梭跑动,跃跃欲试,似乎预备再次朝我们发动进攻。只是现在还没有带头的公狼,暂时只能徜徉在那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从远方传来一声长长的嗥叫声,那声音由低而高,越叫越大,在这个漆黑而幽静的树林里显得特别阴森恐怖,使人不寒而栗。还没等那声长嚎落下,附近的狼群也开始应和了,刚刚安静下来的狼群再次活跃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火堆围拢上来。
“砰!砰!”伴伴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又有两匹狼倒在了血泊中。看着刚刚倒下去的同伴,狼群再次站住,不敢再朝前进。张凤翔的枪里只剩下五发子弹了,不到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绝不能再轻易开枪了。
当狼群把张风翔打死的两匹狼吃掉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朝我们靠拢来。这会儿,它们已经没有开始时那种嚣张气焰,只是朝前探着脑袋,慢慢向我们围拢过来。张风翔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正在燃烧的木头,猛地朝走在最前面的狼扔已往,随后又拽出一根,投向另一匹狼。
燃烧的木棍恰好落在一匹狼的背上,伴随狼的惊恐惨叫声,传过来一股毛皮被火烧焦糊巴味儿。
那匹狼一边连声嗷嗷惨叫,一边转身朝回跑去。见张凤翔这一招管用,我和二愣子也赶紧学他的样子,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根燃烧的木头,不停地投向前面,终于把狼群的再次进攻击退了。枪除掉那匹狼王,结果却未能如愿,只能沮丧地放下枪口还缭绕着青烟的****。
****里面只剩下最终的四发子弹了,可仍没有把那匹狼王击毙,张凤翔不敢再轻易开枪了。我们这边枪声停了,狼王再次嚎叫起来,指挥着狼群朝我们反扑上来。
狼群这次反扑很快,我们不停地连续朝它们投掷了好多根燃烧的木头,依然没能阻止它们的进攻,很快冲到我们的跟前。我依然拿着那把打柴的大斧子,二愣子和张凤翔每人手里挺着一根被火烧尖的柞木棒子,背对背呈品字形站好,迎战扑上来的狼群。可让人想不到的是,狼群的这次进攻只是把我们三个人围在中心,而另外几匹狼朝拴在树下的枣红马扑上去。
“快去救马!”伴伴随着张凤翔一声大喊,我们赶紧持着手里的家伙冲上去,一顿连刺带砍,步步朝枣红马靠去。为了阻止我们,一匹公狼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朝张凤翔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嘴,可还没等它咬到张凤翔,一根柞木棍子已经插进狼嘴里,随后张风翔狠劲地朝前猛捅一下,将那匹公狼杀死。
我们和狼群已经混战到了一路,其它的狼抓住了这个机会,纷纷扑到枣红马身上,连啃带咬,尽管枣红马拼命地撂蹶子,连蹦带跳,依然摆脱不了狼群的围攻。在这场混战中,马缰绳被一匹狼咬断了。没了缰绳拘束的枣红马马上撒开蹄子,拼命地朝远方跑去,一心想摆脱狼群的杀戮。放在平时,那些狼绝对追赶不上这匹蒙古马。可是在没膝深的积雪里,枣红马怎么也跑不起来,而前面追逐它的狼反而占了身轻的优势,只见它们弓着腰跟随在马后,拼命地在雪地里追逐。另有几匹狼则伴随在它的左右,跑出去还不到一百米,枣红马已经被狼群团团围住。尽管它低着头不停地撂蹶子,甚至张嘴去咬拦挡前面的狼,最终依然厄运难逃,已经有几匹狼冲了上去,咬在了它的腹部,把马皮拽得老长,活生生地把枣红马扯住,随后又有一匹狼咬住了它的脖子,死也不放。
枣红马再也跑不动了,保持着站立雪地里,不肯倒下。可怜的枣红马身边已经围满了狼,不停在它身上撕咬,连扯带拽,枣红马终于保持不住了,轰然倒了下去,砸起一团雪雾。那匹枣红马并不甘心这样被狼吃掉,仍在那里垂死挣扎,不停地蹬着蹄子,想要再次站起来。可在一群饿狼的围攻下,它哪里还能站起来,只是一蹄子把一匹狼踢出老远,在雪地里趴了半天才趔趄着爬起来。
这时候,一幕让人不可思议的事儿发生了,那群狼咬死枣红马并没有赶紧分食马尸,而是一匹匹舔着嘴牙子,意犹未尽地退下来,围成为一圈,而且还让出了一条路,只见那匹老狼在几匹强壮的母狼陪伴下,旁若无人地一瘸一拐从狼群中心穿过,一向来到了枣红马跟前,呲牙咧嘴地撕开了马皮,叼住一大块红红的马肉,狠劲从马身上撕扯下来,简朴地咀嚼了几下,抻直了脖子吞咽下去。而那些刚刚杀死枣红马的狼只能站在一边张望着,馋得不停地舔着自己的嘴丫子。有一匹小狼终于禁不住那股血腥的诱惑,一边偷偷地窥探着老狼,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马尸跟前,可还没等它吃到马肉,只见那头老狼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它,呲牙咧嘴地筋起了鼻子,吓得那匹小狼赶紧退返来。
想不到狼的世界也有着这样森严的等级:真正的捕获者必须把自己捕获到的食物让给不劳动的头领先品尝,而自己只能站在一边寓目。见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张凤翔再次举起****,预备将那匹老狼打死。可别管他怎么瞄,总有一匹狼出现在他的准星前面,根本打不到那匹老狼,气得他悻悻地将枪放下——****里已经没剩下几发子弹了,一颗都不敢浪费,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轻易不能再开枪了。
那匹老狼终于吃饱喝足了,蹒跚着从马尸上下来,在它的妃妾们陪伴下,离开了那里。老狼刚一离开,其它的狼马上蜂拥而上,你争我抢,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一匹枣红马被它们啃得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令人目不忍睹。
见枣红马就这样被狼群吃掉了,二愣子频频抡起棒子想要冲上去,都被张凤翔硬拽了返来。在形容一个人处境艰巨的时候,有一句话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我们这会儿的处境,想要求死简直太轻易了,只需离开火堆,离开同伴,只身冲进狼群里,马上会被那群嗜血成性的杀手们撕扯得体无完肤,眨眼之间葬身在狼腹之中。我们正是身处这样的境地,三个人必须待在一路,相互照应,才会得到暂时的安全。
狼王,狼王!我心里很清楚,只有杀死那匹老狼,我们才可能摆脱被狼群围攻的厄运。可那匹老狼实在是太狡诈了,张风翔频频举枪试图将它击毙,可最终都被它躲已往了。现在狼群已经吃掉了枣红马,每匹狼的肚子里多少都有了一些食物,更有耐心与我们周旋下去。而我们带来的几个馒头在当天晚上都已经吃光了,现在已经一天多都没有吃任何食物了,依然在这样严寒的冬天野外,如果还找不到突围的办法,持续在这里和狼群周旋,等待我们的纵然不是被狼咬死,最终也得活活饿死。
尽管张风翔一再安慰我和二愣子,说王永泉队长见我们一向没回去,一定会派人回村去打听,而一旦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村子,又没回到朱老四大泡子,自然知道我们迷路了,大概在路上碰到了麻烦事,渔业队的领导会赶紧组织人出来寻找我们。我和二愣子可都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哪会那么好利用?在这个方圆上百里的黑林子里,我们三个人呆在里面,简直就像从树上飘落下来的几片枯叶,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哪儿,到哪里去找呢?
尽管我们都很清楚,要想冲出狼群的包围,首先是击毙那匹狼王。可面对那匹可恶而狡诈的狼王,我们实在是黔驴技穷,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这天起来以后,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发现围在那匹老狼四周的狼群躁动不安起来,不停地进进退退,跑来跑去。只见那匹蹲坐在狼群里的老狼伸直了脖子,收回一阵悠长而瘳人的嚎叫声。张风翔赶紧对我和二愣子说:“小心!”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匹公狼带领着十几匹狼已经冲了上来。我们辨别赶紧挥动手里的大斧子或柞木棒子,把狼群挡在距离我们只有五六米远以外的地方。可这边还没把冲上米的狼群击退,另一面的狼群也随后冲了上来。张风翔瞅准了机会,把那根烧尖的柞木棍子猛地刺进一只狼的肚子里。那匹公狼只来得及发了一声惨叫,就倒在他的脚下。趁着狼群愣神的功夫,我和二愣子也冲了上去,连续刺伤儿匹狼,终于把狼群的这次进攻击退了。
见狼群退了回去,张风翔把那匹死狼拖了过来,随手割下两只狼的大腿,架在火上烧烤起来。我大吃一惊,赶紧把正在烧烤的狼腿从火堆里拽下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吓糊涂了?那些狼恨不能一口把我们吃了,要是再闻到烤肉的香味儿,刺激了它们的食欲,不是更得发疯吗!”
谁知张风翔却冷冷地说:“狼只喜欢血腥味儿,对烤肉的香味儿并不感兴趣。”
说罢,他把我扔在雪地上的狼肉拿起来,重新架在火上。
片刻功夫,火堆里散收回一股烤肉的香味儿,那股肉香味儿更激起了我的饥饿感,肚子也伴伴随着不争气地叽里咕噜叫起来一没错,正在烤熟的狼肉已经散收回了阵阵诱人的香味儿,令人馋涎欲滴。
我们每个人抓起来一大块,狼吞虎咽地火吃大嚼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我们这边吃得正香,突然之间听到不远方传来一阵嚼骨头的咔嚓声,顺声看去,只见那具被张凤翔割掉两只大腿的狼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别的狼拖走了,好几匹狼正围在它跟前,正大快朵颐,不断传来阵阵咀嚼骨头收回的瘳人声——这会儿,人和狼都会在吃着同一具狼尸,其目的也是完全相同,都是为了使自己生存下去,不至于饿死。有所不同的是,它们是在吃同伴的尸体,而我们吃的却是另类;它们吃的是生肉,而我们吃的是烤熟的狼肉。
在森林(forest)中,不仅有一条人所共知的弱肉强食法则,另有生存是第一需要的****,所有的植物都具有这样的最基本_的****:生的****和攻击的****,而攻击恰好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尽管人也是植物,可我们毕竟足初级植物,比那匹老狼不知要聪明多少倍,最终一定能战胜那匹老狼。哪怕它再狡诈,再凶残,我们也一定能战胜它!从理论上讲是这样,可现实上想要从狼群的包围中突围出去,又谈何轻易呢?无论在视觉,卜,依然嗅觉上,甚至在奔跑的速度卜,人类都已经退化了,远不是狼的对手。尽管我们的手里有着人类文明标志的火和枪,而且这两点也是人类能够战胜凶残狼群的最有力的致命武器。可那火是带不走的,而枪里所剩的子弹也只有最终的三发了。况且我们面临的最严重考验还不是食物的问题,而是严寒、睡眠和精神上的折磨。尽管那堆燃烧的篝火一向没有熄灭,可以带给我们温暖。不过在这零下三十多度的野外,向火的一面烤得热乎乎,而后背却是刺骨的寒风,一向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我们究竟还能保持多久呢?
在黑夜的映衬下,那堆篝火烈焰腾腾,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我原来最渴望太阳的升起,不仅给我们带来灼烁和温暖,还能消弭人的恐惧感。可现在,我反而更希望黑夜的来临——在黑夜间熊熊燃烧的篝火不仅带来了热量,使我们不至于冻僵,还使我得到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全感——只要我们生起来的这堆篝火不熄灭,一向在熊熊燃烧,对包围我们的狼群就是一种威慑,使它们不敢挨近我们。尽管白天的时候也有篝火,可在烟大于火的白天,无形之中减轻了对狼群的震慑,也不会像黑夜那样惧怕火的威力。
我们在篝火旁边已保持四夜三天。当第四天的曙光再次照亮黑林子时,望着太阳即将升起的东方地平线,真不知道新一天的灿烂阳光还能否再次照耀在我们的身上?
在老狼王的带领下,狼群一向不肯退去——在食物严重充足的穷冬时节里,它们十分困难才发现我们这些“食物”,而且已把我们围困其中,险些唾手可得,面对即将进入它们口里的“食物”,岂能轻易放弃?!它们不肯放弃自己的保持,我们当然也不能轻易地放弃,只是哪一方能够保持下去,而且保持的时间更久一些,直到将对方的体能耗尽呢?狼群无疑比我们更有耐力,二愣子已经保持不住了,在狼群的围困之中,脾气暴躁的二愣子险些彻底崩溃了,神情变得有点模糊,频频抓起身边的柞木棒子想要冲进狼群里跟它们拼个你死我活,但都被张凤翔硬拽了返来。直到这时候我才晓畅,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实在很有限,和那些植物相比,神经也更加脆弱,幸亏我们是三个人在一路,如果只有一个人,可能早就彻底崩溃了。
岂止二愣子保持不下去了,因为食物的充足,狼群里也多次发生内讧,打斗撕咬声险些不绝于耳,每日都会发生那么几起,致使有好几匹狼已经死在同伴的攻击之下。在这个严寒的冬天,生存已经成为这群嗜血成性植物的最大****,为了使自己能够存活下来,吃掉同类又算什么呢。
尽管我和张风翔都会在不停地安慰二愣子,可让我俩没想到的是,二愣子依然干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等我和张凤翔听见狼群只有在攻击猎物时才会收回来的兴奋撕咬声中惊醒时,才发现二愣子已经不在身边了。
我和张风翔赶紧爬起来,拎着斧子和柞木棒子冲了卜去,连续砍死儿匹狼,才把已经被狼扑倒在雪地里的二愣子救返来。幸亏二愣子被狼群扑倒的刹那间****地趴在地上,而且把脸深藏在厚厚的积雪里,而我们发现得又比较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最值得庆幸的依然,除了老羊皮袄被狼撕破,另有手也受了点伤以外,他其他地方全都完好无损。
精神彻底崩溃的二愣子被救返来后,一向低头坐在篝火旁,一声不吭。如果不能尽快从狼群的包围中冲出去,二愣子一定还会做出傻事!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我突发奇想:为啥不能带火一路走呢?
火?火把不也是火嘛!我赶紧把自己的念头通知张风翔。听我这么说,他先是一愣,随后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对,咱们举着火把离开。”
有了念头,我们马上开始分头预备,不停地在附近剥桦树皮,做好突围前的预备。除此以外,我还发现一件更加令人兴高采烈的事:这群狼并不总是围拢在我们身边。尽管它们一向在等待我们最终向它们投降,好来分享一顿丰盛的美餐。可它们同样也在挨饿,需要不断地出去寻找食物充饥,不可能总等候在这里。天黑以后,总有一部分狼会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寻找猎物。
有了这个发现,我们个个惊喜万分,连二愣子都变得不那么消沉了。我们预备好啦一切东西,除了把剥下来的桦树皮用山花椒(五味子)藤捆绑在一根木棍子上制作成火把以外,每人还辨别在身上缠满了桦树皮,以备不时之需。张风翔把枪膛最终的三颗子弹卸下来来,挨个擦了一遍,重新压进枪膛里,二愣子拎着那把打柴的大斧子,我则预备了一根两三米长、酒盅粗的柞木棍子。我们预备等待到一部分狼群离去,身边狼少的时候马上撤出狼群的包围。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伴伴伴随着狼王的阵阵嚎叫声,已经有狼开始静静地散去,只剩下十几匹狼仍然守候在我们的附近。这时候,我们都把手里的火把点着了,每人举着一支,开始朝前进去。
见我们离开了火堆,那匹老狼似乎也发觉了我们的意图,马上伸直了脖子,预备把远去的狼群召唤返来,再次将我们围住。它刚抻直了脖子,还没叫出声来,张凤翔的枪已经响了。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眼看着前面那匹老狼一头栽倒雪地里,四条腿蹬踏了几下,随后一动不动了。枪声并没有就此停下,又是“砰!砰”两声,冲在最前面的两匹公狼随后也倒在刚刚死去的老狼身边。
那两匹狼只是抽搐了几下,就咽气了。连着打死三匹狼,而且那匹老狼也死了,但剩下的十几匹狼仍不肯放过我们,一向尾随在我们的身后。我们一边朝前进,一边接连不断地把缠在身上的桦树皮拽下来,在火把上将其扑灭,随手扔向冲在前面的狼身上。
狼见我们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不敢靠得太近,可又不甘心这样把我们放走,只能往返围着人蹿来蹿去。而我们一旦抓住了机会,猛地把火把朝狼探已往,被火燎着毛的狼马上吓得嗷嗷惨叫,转身逃开。
在火和枪声的双重威慑下,再加上没有了狼王,剩下的狼群无心再持续追捕我们了,忙着争抢那些现成食物——狼骸。
这时,一个更加令人兴奋的声音出现了,我们这边的枪声刚刚响过,东南方向也隐约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宛如彷佛枪声。只是那声音离我们很远,再加上只顾对付狼群了,我们听得并不十分清楚。可二愣予依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枪声!那边有人打枪。”
“像是是?”张凤翔并不敢一定。
尽管我和张凤翔一时都无法判断那声音到底是不是枪声,依然赶紧朝传来响声的方向远望.仔细谛听,希望刚才那声响真的是枪声。
枪声有的时候很可怕,是杀戮的恐怖声,可它有时又是救命的稻草。只有人的存在,才会有枪声——这会儿,我们最期望的就是能有人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把我们解救出去。可那边依旧是一团漆黑,除了莽莽的森林,依然莽莽的森林,险些什么都看不见。我心里在热切地盼望着,希望那里的枪声能再响一声,哪怕再响一声!可仔细谛听好一会儿,那边一向静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你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听差了?”张凤翔甚至嫌疑起来。这时候,他不仅仪嫌疑二愣子,更是在嫌疑自己——他刚才也听见了——人们对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来临的欣喜还不敢确定时,不仅抱有一丝侥幸,而且还抱有嫌疑。就在我们一时无法确定而有点失望的时候,那边又是两声枪响,拖着长长的回声,在山林间往返地碰撞……
砰——!砰——!二愣子再次惊喜地喊叫起来:“枪声,是枪声!没错,那边有人打枪!”
不用他说,我们这次也都听清楚了,刚才的两声确是枪响!张凤翔把双手拢在嘴边,成喇叭筒状,朝传来枪声的方向大声喊起来:“呵——呵——呵——!”
我和二愣子也赶紧跟着喊叫起来。可我们的喊叫声很快沉没在了夜色笼罩下呜咽的林涛声里,并不会传出去很远。我们停下来,再次听了听,那边没有了覆信,一点覆信都没有。
“刚才听见的真是枪声!”二愣子焦虑地说,“在那边,就在那边,真的!”
我们也听见了,刚才确实是枪声。可我们相距太远,又没有子弹,无法回应对方。看来,那边已经听见了什么,不甘心地又响了一枪,隐约还伴有猎狗的吠叫声。二愣子高兴地叫起来:“是吧?是吧!”
“喂——喂——喂!——”我再次喊了起来,“我们在这儿,在这儿……”
“别喊了,离得太远,再喊,他们也听不见,赶紧把火烧得再大点!”张风翔说罢,从身上取下所有的桦树皮,另有我和二愣子的全放在了一路,再次生起了一堆篝火,随后砍了几棵桦树架在火上,篝火再次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会儿,我们已经不惧怕狼群了,它们可能也发现有更多人朝这边走来,大概已经嗅到了许多人身上散收回来的气味,把没来得及吃完的三具狼尸丢下,早已不知了去向。
我们围着篝火等候在那里,不断地往火堆里添加木柴,等待那些人过来与我们齐集。
“快看,你们快看呀!”二愣子再次高兴地大叫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出现了几点亮光。那亮光一边晃动着,一边朝我们这边慢慢移动过来,伴伴伴随着隐约的人的喊叫声。尽管我们相距还很远,听不清他们在喊叫什么。我们已经不需要在篝火旁持续等待下去了,赶紧举起火把,朝那些人迎了已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