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国有大型整体公司挣扎到第四个年头,我终于在公司的公开竞聘中被升职为市场部总监。总算没白熬,人事部通告下来的那天,我在上洗手间的时候,静静地哭了。
公司人才济济,一贯奉行的用人原则是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浮在笑脸表面的总是一团万紫千红的不和,心里里,却是谁都不想示弱,锋芒隐在暗处的明争暗斗。比如我和我的上司朱明朗,都不到三十岁的年龄,阅历相似,能力等同,惟一的差异就是她比我早进公司两年。仅仅只是两年的时间,我就得做她的下属,心里愤懑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而朱明朗的工作一向没有大的失误和硬伤,又怎能说让贤就让贤?我又不想跳槽,毕竟职业生涯刚刚磨练得让我冒出了个尖儿,说走就走,奋力拼出的一小片天拱手让人,我不甘心。
磨磨蹭蹭地熬着,又是两年的时间已往。朱明朗耐不住寥寂地远嫁异乡,我终于坐上了她的位置。从整体公司的旋转大门出来时,连高跟鞋都传递过来十足的轻盈和喜悦。同事、朋友、陌路人,看起来都那么粗暴可亲,像我一母同胞的手足。工作也开展得颇为顺利,我被之后进公司的青涩“小女生”们奉为前辈、偶像、掌门。像我当初看待朱明朗一样钦羡的眼光,举手投足的乖张听话,奋力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才气……从她们身上,我更多地看到了自己的当初。心就开始不听话地痛并辛酸着,辛酸过后,来之不易的现状让我备加珍惜,也格外提防。小优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我的学妹,我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她比我晚一届。她是有潜质的那类女孩儿子,是玉,雕琢过后必成大器。所以我常常两难,培养新人等于给别人做嫁衣。做好嫁衣的那一天,自己就得退位于江湖;大概像朱明朗,终究熬不过期光地嫁为人妇,过隐居的主妇生活。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尤其一路苦拼苦捱才换来明天的所有,让我倾尽所能扶持新人?朱明朗当初的苛刻与保留历历在目。我有昔日,皆是我自己争取的,而且,我至今没有谈恋爱。为了能在职场有个大好前程,我一向保持修女一般的私生活,简朴而纯粹。一颗不谙爱恋的心是疏落的,灰蒙蒙的,我常常模糊自己已然老了。
情人节的下午,办公室的小女孩儿们一个又一个翘首企盼,坐不住的样子。等待爱情和玫瑰是她们这个年龄最好的功课。我坐在半透明的格子间里,打量她们。这群小妖精们,一个又一个像沐了雨露的新鲜水果,让人忍不住想摘过来吃。孟雨先收到的玫瑰,她们一会儿呼啦而上,把孟雨给窘得红了脸;小米收到3朵红玫瑰;珠珠收到99朵红玫瑰,映得脸都是红嘟嘟的;另有小优,她居然收到了两束玫瑰……她们的好情绪感染了我,我在格子间里竟也生出小女孩儿的情怀,追念大学里被人追逐的时光……这种被宠爱的幸福有多久没有光顾我了?
快下班的时候,她们开始偷偷地打扮,一边忍不住地兴奋,一边偷偷地往我的办公室瞄。我是一个以严厉著称的上司,但此刻我不打算出去打扰她们。她们的小可爱、小把戏让我看到这群女孩儿的另一面——抛下功利心、妒忌心种种私心后天然单纯的一面。临走前,她们还给我发短信:掌门,先走了,情人节快乐!小优最终一个走的,她抱着一大束白玫瑰朝我的办公室走来,我抬起头,那一大束白玫瑰顺势躺在我的怀里了,馥郁馨香。小优说是送给我的,还说她一向以我为榜样,希望有一日可以像我一样优秀。另外另有一个小小的奢侈的心愿,小优不美意思地说:“如果有一日偶像你出嫁,我特别想给你做伴娘……”我一时竟不知回应什么好,帮她正了正丝巾,说:“谢谢!我会考虑你这个小丫头的。快走吧,别让男朋友等太久。”
心里一瞬间被这个小女孩儿弄得起伏翻腾。大概,她们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小优,并没有我所想象的老于心计。我在办公室里待到很晚,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一个单身女人能够去哪儿呢?况且城市里此刻上演的全是柔情蜜意。小优的话又一次浮上心头。难道我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前程孤老终生?大概,为了保住一个职务提防同辈与晚辈,而最终我又能做到哪个层面呢?
五一节快到的时候,公司个人春游。在和人力资源总监闲聊的时候,无意中提到朱明朗。她说朱明朗在辞职之前,力排众议,尽力举荐我做她的位置。而当初,与我实力均衡的竞争者不在少数,所以,关头时候朱明朗的力保举足轻重。我心里对朱明朗的成见骤然消逝,并对她第一次心存感激。如果没有她,我想大概我仍需在原地努力。倘若她不是那么苛刻与严谨,又怎能成就昔日的我?事实证明,我没有让朱明朗失望。这也是我多年来跟着她脚踏实地打拼的惟一心态——不让她失望,让这个优秀的女人注重我、瞩目我。我在乎她的评价,正如小优仰视而今的我。只是,这一刻,我必须承认我的心胸不及朱明朗仁厚。春游返来过后,我给朱明朗发了一封邮件。千言万语涌在喉间,最终只表达了真挚的祝福。她很快复兴了,附件里是她有身6个月的照片。幸福洋溢面庞,她依然漂亮风情,身边是她爱到深处才毅然远嫁的丈夫。朱明朗说有时淡泊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幸福,希望我也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的眼圈不觉间红了。
年底,公司遴派人员去日本学习,我推荐了小优。新闻公布的时候,小优猝不及防地一下抱住我,让我始料未及。走之前,我给她送行。她嬉皮笑脸地让我答应她,两年后回公司,我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而且只准让她做伴娘。我莞尔一笑。心目中的爱情在我懂得职场也需设身处地的时候,已悄然来临了。这一次,我要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