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中医学院有些渊源的人险些都知道,在这片不大的校园里,有一个智商低下的男孩子。
男孩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冬天总是穿蓝色羽绒服,炎天则是件白大褂。虽然智商低于常人,又在学校里做保洁员工作,但是他的衣服向来整洁,脸也还算干净———他一定有一位非常伟大的母亲(大概其他亲人),长期以来一向悉心照顾他。
我总能听见他在扫垃圾的时候一个人得意地唱起京剧;也总能看见,他在校园里开心地追逐那些从居民楼里溜出来的猫儿;高兴的时候,他就会毫无顾忌地大笑,笑声大得夸张。
同学们似乎都不太喜欢他,尤其是女生。大多数人总是习惯地对那些行为与自己有很大差别的人产生排斥和警戒。很遗憾,我曾经也是这样看待这个男孩的。有那么一次,当他试图和我交谈的时候,我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地跑开了———我不知道,他是否也会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感到自尊受辱,但我想他也一样渴望交流———那件事一向让我觉得很对不住他。
对他态度的转变,始于知道他的身世。
他是学校生化实验室里一位老师的孩子。据说,他之所以智力发育有问题,是因为那位老师在妊娠的时候仍在实验室里进行课题研究,过多地接触了化学药品的缘故。学校为了照顾这位老师及她的儿子,才留他在校园里打扫卫生。
面对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我们还能过多地抱怨她儿子什么呢?从此以后,我不再反感他唱的京剧,不再厌恶他追逐小猫(kitty),也不再觉得他的笑声刺耳。这所有都被对那位母亲的尊敬,与对男孩的同情所取代了。
秋天来了,校园里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似的小柿子。每回从柿子树下经过,我总是忍不住停下,对着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小东西驻足张望。
“你想摘柿子,是吗?”背后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有人很大声地问我。回过头,竟然是那个低智商的男孩———脸上带着傻笑———他一定不会记得我曾经给过他难堪,遗忘大概就是他最大的快乐源泉。
这一回我没有躲避他,而是十分友好地摇头,这让他笑得更加开心。
“我可以用这根竹竿子给你打下来一个。”说着,他亮出手里的“家伙”。
“看呀,掉下来一个了。”———一个硕大的、红红的柿子落在了柔软的草坪上。
男孩捡起柿子,一脸兴奋:“还要吗,我再给你打一个。”
树上的柿子像橙白色的玉,鲜艳诱人的柿子呀!
又一个柿子落下来了,我想奔已往拾,可男孩却依然呆呆地仰望着———怎么了,他又要“犯傻”了吗?
“你在看什么?”我小心地问,我担忧他会做出一些常人预料不到的事儿。
“你看,这天多蓝多悦目呀!”男孩很感慨地对我说,那语气里竟有一丝的聪明与成熟。
的确,在柿子树的上面,是深秋清透湛蓝的天空以及缥缈轻薄的浮云。曾几什么时候,我认为这样的景致只有心中有诗如我的人才懂浏览,明天却从一个智商低下的男孩口中听到了同样的赞美。
那一刻,我才真正晓畅,在我与这个男孩的头顶上,是同样一片鲜艳的天空,我们是平等的人。虽然他的智商较低,行为有些障碍,但是他同样懂得帮助,懂得浏览,懂得赞美,同样有被尊敬、被理解、被关爱的权利。
同样生活在这片鲜艳的天空下,对于那些弱势群体,我们应该多一分接纳,少一分偏见。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完全可以没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