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人房屋的修建最有特点,一个不大的屋子里面可以有几十个房檐和门槛。平日里,苗寨里的乡亲们就背着沉甸甸的大背篓从外面穿过这些房檐和门槛走出去。令我不晓畅的是,虽然有这么多的障碍,可从来没看见他们当中有人因此撞到房檐大概是被门槛绊倒。要知道,对于一个外乡人来说,纵然是空手走在这样的屋子里也会常常碰头,摔跟头的,况且,他们的身后还背着那么重的背篓。之后,我请教了一位当地的居民,老人家通知我,要想在这样的修建里行走自如,就必须记取一句话:可以低头,但不能弯腰。低头是为了避开上面的障碍,看得清脚下的门槛。而不弯腰则是为了有足够的力气承担起身上的背篓。
听完老人家的话,我陷入了沉思。可以低头,但不能弯腰。我们对生活的态度,不也正应该如此吗?苗家的房舍不正像我们的生活吗,一路上充满了房檐和门槛,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磕磕绊绊。而我们肩膀上那个大背篓里装满了我们做人的庄严。背负着庄严走在高低不同、起伏不定的道路上,我们必须时候提防四周的危险。为了不磕头,不摔跟头,我们开始学会了低头——低头做人,低头处世,把自己的锋芒收敛起来,小心翼翼低头走路。
我们生命里的房檐和门槛太多太多了。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不断的碰头,摔跟头。之后,我们长大了,父母通知我们做人一定要低头,遇人遇事先要低三分头,处处忍让。为的只是少一些麻烦事,少一点伤痛。可我们忘记了,我们的背后另有一个背篓,一个装满做人庄严的背篓。在我们不断低头的历程中,我们身后的庄严已经摇摆不定了。一旦低头超过了底线,连腰也弯下来,那么我们如何还能背起做人的庄严,生活的庄严?
台湾闻名作家三毛就有过类似的经历。当年,她只身赴外洋学习,临行前,双亲一再叮咛,通知她在一个陌生的情况里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事,低着头做人。少说话,多做事。她也确实按照父母的意思去做了。宿舍里所有的杂务都是她一个人去做。开始大家另有些不美意思,可逐步地,人们认为这个中国女孩儿是个笨蛋,把她的忍耐当作了愚蠢。于是对她越来越太过,把她的劳动当作理所当然。之后,竟然连内衣裤都要三毛去洗。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要一年。最终身心俱疲的三毛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用生平最强硬的语气和她们谈判,这个从不发脾气的中国女孩儿愤怒了,她将对方的衣服一一扔还给她们。直到这时候,人们才晓畅过来,原来这个一贯连走路都低头的女孩儿子不是一个傻子。她们错把三毛的退让当作了懦弱,把郑重当作了弱智。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轻视这个台湾来的学生。更出人意料的是,直起腰板做人的三毛不仅没被大家孤立,反而赢得了人们的尊敬。而且和所有人成为了朋友,其中有些人一生都会在和她保持着联系。
在此后的岁月里,三毛依旧是低头走路,但她再都没有因为畏惧伤害而弯下自己的腰,再都没有让庄严从身后的背篓里摔出来。
为了避开不需要的麻烦事,三毛曾不停地低头。低头做人本身没有错,错在头低得多了,连腰都弯了下去。腰一弯,背篓也就不能保持平衡了,庄严也就掉了出来,撒了一地,摔得粉碎。而得来的不是别人的尊敬,却是无穷的轻视与愚弄。事实证明,生活是个势利眼,他眼里只有高高在上的人,要想让他瞧得起,你就得直起腰板做人。成熟的种子总是将头颅朝向大地,我们也因为敬畏命运而深深低下我们的头。但低头的时候别忘记,我们的身后还背着做人的庄严,沉甸甸的庄严,那才是我们最主要的东西,一旦在低头的时候连腰也弯下了,我们将无力背起做人的庄严。把腰挺起来,通知全世界:我们可以低头,但不能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