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搞摄影的,但更痴迷民间收藏,他去过许多地方,读过许多古籍,也结交了许多的业内人,对收藏很有一番看法。
这天他在大山里采风,口渴得要命,看见青翠掩映下一个小村,村头有个小茶棚,他疾步向前,要了一碗茶,正欲喝时,突然之间看见茶嫂一手端着一只碗,另一只手拿着梳子,蘸着碗里的皂水梳头。直觉通知他,那碗不是等闲之物,走近一看,果然是一件古物,一件很珍奇的瓷器。
茶嫂有些嗔怪,女人梳头,有什么悦目的?他忙说,你怎么用皂水梳头呢?茶嫂笑了,滔滔不绝地说起皂水梳头的种种利益,他是没心思听的,只为搭个讪而已,就说想看一看这皂水,茶嫂把碗递给他,他端起碗,上下左右看个仔细,断定这是无价之宝,便问这碗的来历,茶嫂很迷惑,你是看皂水呢,依然看碗?他说,自家也有这样的碗,原来是一对的。不小心摔了一只,所以看着熟悉。茶嫂说是这样啊,这碗是丈夫捡的,就当了盛皂水梳头的用具。
他开始动了心,说想买下这碗,他说,那对碗是妻子娘家的陪嫁,两个人都很喜欢,摔了一只不成双了,妻子心里老别扭。茶嫂开玩笑说,你想买?这碗可贵着呢。他说你开个价吧。茶嫂眼睛转转,说,一百块。他迅速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递已往。茶嫂无缘无故地看了看他,然后把碗递过来,说,开玩笑的,一只破碗怎么能收你钱呢?
一番推让过后,茶嫂说,如果你不想白要,就给我们全家照张相吧。这现成啊,他怀着喜悦的心情等茶嫂的丈夫和儿子下田放学回家,快晌午时,一家人坐在茅屋前端端正正地摆好啦姿势,照完相,一家人欢乐,执意留他吃饭,茶嫂还对丈夫夸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为了妻子高兴,宁肯花一百块钱买一只碗。他有些愧疚,就偷偷往饭桌下放了一千块钱。
他知道,一千块钱远远不够买这只碗的,回家后又查看了书籍,仔细端量这碗,认定这是出自明朝宣德年间官窑的雪花蓝碗,乃是世上少有的珍品,身值数万元。他洗好照片,给茶嫂家寄了已往,顺便提了那一千块钱的事,希望能帮一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然后,他信念十足地把碗拿到古玩店判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行家说这只碗是先人仿造的,赝品,并给他指出了仿造的痕迹,他的心一会儿凉了下去,不是为美梦成空,也不是为施舍出去的钱,而是为看走了眼,行内人都知道,收物件看走眼是很没面子的事。他想,为什么自己会看走眼呢,怪知识浅薄,依然学艺欠缺?像是都不是。
几天后,他意外收到从那个遥远的山村寄来的信,信是茶嫂的儿子写的,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迹,字里行间全是感激,说他全家从没照过“全家福”,有了这张照片一家人觉得很幸福,最终孩子说,如果不是那一千块钱,过了暑假他就要辍学了,他表决定似的说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报答他这个美意人。他眼睛有些湿湿的,翻出那张全家福的底片,茶嫂一家笑得很甜很幸福,他觉得,这是自己从事摄影以来最好的一幅作品。
他想复书,却不知说些什么,想了又想,于是提笔问茶嫂,皂水梳头究竟有哪些利益呢,他想让妻子也把这蓝花碗派上用场。
以后,总有朋友说这碗品相好,问他是不是花了许多钱。他总是笑笑说,是乡下的亲戚送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