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地说,三毛是被她的一位中学老师杀死的。
死前的四十多年里,三毛一向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阴影里不可自拔。这阴影就像一个打了死结的套,套着她的脖子,怎么也解不开。慢慢地慢慢地就勒紧了……
13岁那年,三毛被她的一位中学代数老师嫌疑数学考试作弊,受到了体罚。老师用毛笔蘸着墨汁,“蘸得饱饱的,饱得毛笔都胖起来了”,然后把三毛的眼睛画成两个大黑圈,像只熊猫一样。老师一面画一面笑笑地说:“不要怕,一点也不痛也不痒,只是凉凉的而已。”墨汁像玄色的眼泪,顺着三毛的面颊滑下来,她把嘴紧紧地抿着,玄色墨汁滑进她的嘴角漫进嘴里。老师对三毛说:“你转过身去给全班同学看一看。”三毛就这样面对大家在教室的角落里一向站到下课。老师还不肯罢休,要三毛到操场绕一圈再回到教室。
三毛这样报告着当年受到体罚的情景。
13岁少女的自尊就在这位老师的一次自以为高明的体罚中被彻底摧毁了。就像刚刚盛开的花朵儿,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遭受一阵狂风暴雨的摧残一样。花季的生命,从此留下永远无法修复的黑洞。
她成为老师眼中的坏孩子,也成为同学和自己心目中的坏孩子。这个死结永远无法解开。
之后的日子,都是在恐惧感中度过的。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三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险些与世隔绝、独享孤独的世界。她爱上了美术和文学,尤其是接触了大量的书籍,她把自己“锁进都是书的墙壁”。在孤独中舔吮自己的伤口,用文字为自己的心灵疗伤。无边的孤独,无限的话语,她只能在孤独的世界中自言自语。
这世界因此多了一种声音,三毛的声音。说起来应该感谢那位老师,三毛曾经宽容而坦诚地说:“一向到现在,我都认为这个代数老师是第一个改变我的命运的人,我现在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当年对我做的这场体罚,我不会走上明天的路。”
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把充满悖论的双刃剑,既伤害了三毛,又成全了三毛。她的一生就是在伤害与成全的纠缠中,循环往复成一个万劫不复的命运怪圈。正确地说,是在孤独与倾诉中循环。在她倾诉得越多的时候,正是她孤独越深的时候。她每时每刻迫不得已用梦幻中的诉说来排遣自己的孤独。
另有就是流浪。流浪,成为三毛后半生的嗜好和一切。
她尤其喜欢人迹罕至和荒无人烟的地方,比如沙漠。在这里,她可以绝不设防地袒露自邑,包括灵魂和肉体。她可以彻底地放飞自己,独自进行着永不停歇的精神翔舞……
台湾和大陆的众多读者之所以热捧三毛,正是喜欢那一种忧伤与孤独。孤独是生命的矜持,是傲立于冰山上的雪莲啊!
其实,一向以来,三毛都会在努力解开坏孩子的死结,但最终依然没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