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崩
汪行东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碰到雪崩,在喜马拉雅山中段,康波钦峰上!
他们一行四人,除了巴桑是当地向导,王蔚、祝原和汪行东都是在网上熟悉的登山爱好者。因为趣味相投,大家约定好要一路征服康波钦峰,可没想到刚爬到半山腰,居然赶上雪崩了!
“快下山!”王蔚赶紧抓起包。
“来不及了!”祝原说,这里到山下有三千米,就算直接跳下去都来不及,他一指前面的小山峰:“那边向阳,上面没有积雪,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就没事了!”
四人背上装备包,不再像平时那样郑重,而是直接用冰镐挂着山体向上攀爬。十分钟后,他们爬到了这个小山峰的顶部,汪行东累得倒在地上,身后的三人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定在那里,只听见王蔚惊呼一声:“我的天啊!”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汪行东看到了最壮观的一幕。连绵的群山收回轰隆隆的巨响,一道弧形的线在慢慢扩散,所到之处,积雪立即摇落,露出青黛色的山体!然后,这股震动的力量从他们脚下传过,身后的康波钦峰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雪像沸腾了一样从峰顶冲下来!
这一幕太过震撼,以至于半分钟后,雪雾慢慢消逝,三人依旧保持着面向远方的姿势,呆呆地张着嘴。坐在地上的汪行东将视线投向三人身后的康波钦峰,他看到了一个奇异的轮廓。
那竟然是一个修建在山腰上的宫堡型修建!
“哎……”汪行东用激动不已的手指提醒三人。“看前面!”
谁会想到丰厚的雪壳下面竟然有这样一座宏伟的修建,若不是这场罕见的大雪崩,只怕他们此刻正浑然不觉地从那上面爬过。那座白色的宫堡依山而建,白色的金顶映照在残阳中,收回耀眼的光,残破的经幡在它上面飘动着,它像一个从时间深处走出的巨人!
震撼!惊愕!敬畏!都不足以形容四人此刻的心情。几个人相互对视,马上晓畅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走!”
2.古格宫堡
“像是是古格王朝留下的!”祝原说。
四人花了半小时才找到这座宫堡的正门,出来过后是一道向上的台阶,两面是藏地神话内容的壁画,四周悬挂着已经不能使用的铜制酥油灯。巴桑似乎是队伍里最激动的,每一幅画他都要虔诚地磕几个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汪行东忍不住问巴桑。
“我听说白玛大师曾经在这座山里密修,而且留下了伏藏!”巴桑注释说,现代的僧侣畏惧经典毁于战火,便把经书和法器藏在深山里,等先人来挖掘。专门寻找伏藏的人称为掘藏师。
“不就是埋个佛经,再挖出来吗?”王蔚露出不屑的神色。巴桑皱着眉:“不全是,最神秘的一种伏藏就是识藏了,是埋藏在人脑子里的!”
“脑子里?那怎么取出来?”
“不懂别瞎扯!”祝原打断他,“你知道西藏的说唱艺人吗,他们大多是胸无点墨的农民,生了一场大病,突然之间就可以背下上百万字的《格萨尔王》。他们管这叫神授!”
边走边说时,台阶也到了终点,四人推开一扇已经朽蚀的木门,一股古老的木料香味扑面而来,巴桑激动地冲出来,跪下不住磕头。
这里竟然是一间佛殿,四壁满是神佛的黄铜雕像,庄重而威严,其中的一尊雕像坐在山羊(goat)背上,一手执禅杖,一手持莲花,莲花上生出宝剑。
“那便是白玛大师。”祝原说,“拜一拜吧,保佑我们平安下山!”
就着头灯的光,汪行东四下调查,在入口相对的地方发现了两扇木门,竟然比入口处的还要矮小,因为积尘太多,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墙壁。佛殿里建了两道门,不知是何用意,前面难不成有比佛殿还主要的所在?
他抹去上面的灰尘,下面露出用铜镶嵌的密咒:“巴桑,这上面写的什么?”
3.坛城
巴桑凑了过来,喃喃细语地念了一遍,说:“这是古藏语……只有虔诚的人才能进入这里……要用……供奉……前面我不太认得!”
“来,看能否推开它!”
两人一路推,伴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门慢慢打开,光芒一会儿透了过来,汪行东从缝隙里一看,心里一阵赞叹。里面是一个很矮小的圆型房间,房间的顶上有锁链纵横交错,正中心有一个菱形的水池。新鲜的是,里面没有供奉任何神像,似乎也不能用来居住。
祝原和王蔚跟着出去,汪行东四下张望,房间的左右两端各有一条回廊,回廊上密布着窄小的窗孔,光芒还可以,所以可以暂时关闭头灯。不过左边已经坍塌掉一段。外面是悬崖绝壁,风咆哮着灌出去。
“有人来过!”王蔚叫了一声,从水池旁边的雪堆里扒出一个装备包,他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有罐头、老式手电筒、登山镐和绳索,另有一截不锈钢的登山棍,是拆卸型的,但另外三分之二已经不见了。汪行东注意到罐头的生产日期是1975年!
“这么说,二十年前走出去的人没有出去了?”汪行东说,当他看向祝原时,却注意到后者正握着那截磨损严重的登山棍,眼中有一丝异样的神情,“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
在原地稍作歇息后,大家决定持续往里走,当然是走右边那道完好的回廊。甬道呈微微的弧形,但他们走了半小时,却依旧没有看到头。王蔚一边抱怨一边喝水,可水已经喝光了:“娘的,怎么如此渴!”
天慢慢黑了下来,大家打开头灯。不知走了多久!但长久的惊喜过后,汪行东立即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间屋子和来时的那间分明是一样的,难道他们绕返来了?
“不一样!”祝原指着对面的甬道说,“来的那间左边是坏的,这间两边都可以走的通!这里……应该是一座坛城。”
“坛城?”
“是的。”巴桑接过话茬,“坛城在好久好久以前其实是修建,用来抵御魔众,进行修炼的!之后才慢慢成为图形。”
如果这地方整体是一个巨大的曼陀罗图形,那前面的路也可以预想到,大概也是相同的模样。汪行东喝了一口水想道,却意外地发现水已经喝光了。
菱形水池里倒是有不少水,汪行东打算灌一点时,祝原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按住他的手:“别喝这里的水!”
“为什么?”
“你们有没有发现,从进到这里过后,我们都很渴!”
汪行东隐约觉得,祝原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这时王蔚站在水池边,一边给喝空的水壶灌水,一边说:“你少危言耸听了,小说看多了吧,大活人能让尿憋死!”
“喂,别喝那个水!”
来不及阻止,王蔚已经把水壶递到嘴边,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他的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手里的水壶停在半空,水不住地流到前襟。
汪行东回过头,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头皮一炸,从他们走出去的回廊里,有一大片甲虫(beetle)正黑糊糊地向他们爬过来!
4.走不出的循环
“跑!”
顾不上多想,四人连忙向右边的回廊冲出来,身处阴郁中,只有四盏摇摇晃晃的头灯照明,但依然可以听见前面那成千上万只脚的爬行声。四人不停地跑,前面的声响却如影随形地跟着,直到身体险些脱力,那声音才小下来,直至没有。
众人这才敢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现在想转头也已经没有转头路了。
“持续走吧。”汪行东叹气。
向前走没过一会儿,居然又是一间一模一样的圆形屋子!四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看一看,但刚走到左边的通道,却发现那里被一堵石门封住了。
没有办法,大家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可是,两个小时过后,当他们再次看到一模一样的房间过后,顿时连哭的心都有了。
四个人都累得不行,便在原地过夜。次日,他们被头顶上刺眼的光芒惊醒后,接着向右赶路。
这一整天,无尽的噩梦都会在重演,每次到达一间圆形房间,前面的路便以某种形式被封死。而且,几个人都口渴难耐,严重脱水。尽管嘴唇干得开裂,祝原、巴桑和汪行东都保持不碰水池里的水。倒是王蔚每次遇见水池便猛喝一阵。
“我们会不会是在原地踏步?”汪行东问道。刚才他提议在窗户上挂个绳索下去的提议也被否决了,因为外面就是几百米的悬崖,绳子一定不够长。
“不可能,我们走了一天,窗外的景色一向在变,我们确实是在转圈!”祝原皱着眉,从口袋里摸出那截登山棍,出神地看着。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整整走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堵墙,王蔚发疯地咆哮起来:“是死路!”
几个人绝望地坐在地上,一天一晚的疲倦袭来,他们靠坐在墙上,巴桑竟然倒在地上睡着了。
“啊,这是什么?”王蔚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跳起来扑向那堵墙。
5.捕鼠器
汪行东一看,原来那堵墙上用珍贵的古格银眼镶嵌出了一幅曼陀罗的图案。王蔚抽出刀,试图去撬它们,他激动地说:“老子就是死也要抱着钱死!”
但那些银眼嵌得很密实,王蔚撬不动便用刀柄去砸,汪行东刚想阻止的时候,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有一股汩汩细流从图案的正中心流了出来。
“水啊!”这一叫把祝原和巴桑也唤醒了,王蔚贪婪地凑过脸去喝,一边喝一边赞叹:“好喝,这才是雪域冰泉水!”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祝原道:“快看地上的水!”地上的水正慢慢向他们来的方向流淌,汪行东惊讶地说:“我们一向在往上走!”
“是,上升的幅度很小,小到我们没有察觉。之所以我们一向在转圈却没有回到原地,原因很简朴,这是一个螺旋形上升的回廊!”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王蔚惨叫一声,吓得巴桑也跟着叫了出来,两人赶忙扭过头时,看见王蔚被两个镂空的金属半球扣在里面,被里面细长的尖刺贯穿了整个身体,他挣扎着,用低微的声音说:“救我!”
然而话音刚落,身下的回廊向墙的方向迅速倾斜,同时那堵墙也缩进了墙里,困住王蔚的金属球向外转动,三人也伴伴随着滑了下去。下滑的历程中,汪行东赶忙掏出登山镐,拼命地在地上敲打着,试图流动住身体。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前面的金属球飞到半空中,他知道滑道到了终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登山镐凿进了地面里,汪行东拉住祝原的背包,祝原拦腰抱住巴桑,三人像猴子(monkey)捞月一样挂在半空。
这里竟然是之前见过的那种房间,他们的位置离地有十米高。这时王蔚收回撕心裂肺的叫声,那个金属球被一根铁链拖拽着,在房间的顶上迅速转动,血也随之洒到地面上。从金属球孔眼里洒出的血,竟然在地上画下了一个复杂的圆形,直到那金属球慢慢停了下来,血一滴滴落进水池中。
“那个图案是曼陀罗!”祝原说,“地狱曼陀罗!”
用血来画的曼陀罗,这组织的残忍和巧妙都让人目瞪口呆,汪行东听说现代宁玛派就有效人血来祭奠的习惯,没想到明天竟然能亲眼看到!
“快,我把绳子绑到镐上,我们下去!”
三人下到地面。吊在半空的王蔚死状可怖至极,让人不忍心再多看一眼。汪行东四下环顾,发现左边的回廊是断裂的,他们居然回到了最初的房间!
巴桑也激动地说赶快离开,但当他们去拉那扇门,却发现它比墙还要结实,根本拉不开。
“果然是这样!”祝原长叹一声,“你发现没,这个地方并不是把我们困死,而是让我们一向有路走,从而越陷越深!坛城就是这样一种地方,让魔障不能脱身,最终困死在里面!这个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巴桑惊惶地说:“我们都要死在这?另有别的路走吗?”
“有的!”祝原一会儿变得自信起来,指向通往悬崖的路。“就是这条坏掉的路!”
“可是,可是那里是悬崖啊!”
“我们只发现了背包,却没发现背包主人的尸体,这说明他一定走了这条路!”
“你疯了,那起码有二十米远,过不去的!那个背包主人说不定是跳崖自杀了,所以才没有尸体!”
祝原慢慢踱到断崖前,喃喃细语地说:“我爸爸,一定不会死在这!”说着他跪了下去,对着空无一物的悬崖磕了一个头。
“你爸爸?”
汪行东还没反应过来,祝原已经对着悬崖迈出了脚步,再向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6.宿命与生命
祝原脚踏到的边缘处陷了下去,断裂的地方有一截回廊从上方轰隆隆地落下来,正好填上了那段闲暇。
“你怎么发现的?”汪行东惊愕不已,巴桑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巴桑应该知道,虔诚的人来到圣地,会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走,而且虔诚的人也不会喝圣地的水!其实门上的那句话,是最主要的提示,可惜我到现在才晓畅!”
眼下都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放手一搏。
“我爸爸二十多年前到这里参加登顶康波钦峰,但是到了西藏过后,他大病了一场。病愈过后他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能看懂藏文,而且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向在指引他去某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这里!”
“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被天神选中了,来寻找伏藏,他说这里埋藏着宇宙的真理,无论如何都要来!”
“这些话是他通知你的?”
祝原停下脚步:“不,他一向瞒着我们所有的人。”他转过身摊开手,手心里是那截磨损严重的登山杖,“直到我看到它才知道!你看上面是不是有长短的磨痕,这是他留下的莫斯电码!谁能想到二十年后被我捡到了!”
“这就是命!”巴桑说。
“大概吧!”祝原长叹一声。三人沉默地向前走,没过太久,前面出现了一处断墙,下面可以下到一处平缓的山崖上,汪行东兴奋地说:“找到了!”
祝原面朝着断墙对面的墙,那上面有一个鹰嘴的神像,大张着口,神像的脚边竟然另有一具干枯的尸体,身上放着一截登山杖。
祝原拿在手里,默默谛视着,汪行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巴桑合起了掌,喃喃细语祈祷着。那大概就是他的父亲(father)吧,汪行东暗想。
“我们离开这里吧!”过了许久,祝原说。
汪行东绑好绳索,让巴桑先下到下面,然后让祝原先下去,祝原说他想多陪陪父亲,汪行东只好先下去,当快到地面的时候,巴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叫起来:“快阻止他!”
“什么?”他抬头看见祝原站在那,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握着刀。
他要割断绳子?但是这里离地只有三米,割断绳子有什么意义!
“他想留下来!’巴桑焦虑地喊道。
“祝原,别做傻事!”汪行东一边喊一边试图向上爬。祝原俯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郁闷的神色,他的声音被雪域的风带了过来:“有些东西,比命主要!我爸爸没有走出来的地方,我一定要走出来,不然爸爸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再见了,我的朋友!”
绳子被割断了,汪行东掉在地上,看着祝原的脸消逝在那里,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不由湿润了。
雪域的风张扬地吹过,天空反响着雪鹰的长啸,悠长得如同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