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留在秦国做抵押的燕太子丹,在赵公子嘉做代王的前五年已经逃返来了。太子丹知道秦王决定要吞并列国,屡次侵犯燕国,夺去燕国的土地,哪儿还能放他回去。他就换了一身破衣裳,脸上抹了好些泥,打扮成一个穷人的样子,给人家去当使唤人,一步步地离开了咸阳。公元前232年(秦王政15年)混出了函谷关,跑回燕国。他恨透了秦王,一心要替燕国报仇。可是他不从发展生产,操练兵马着手,也不想联络诸侯共同抗秦。他认为这些都办不到,只是把燕国的命运依靠在刺客身上。他的能力也就可想而知了。他把所有的产业全拿出来收买能刺秦王的人。
那时候,有个杀人的罪犯叫秦舞阳,太子丹挺佩服他有胆量,把他救出来,收在自己的门下。这一来,燕太子丹优待勇士的名声可就传遍了燕国,连藏在燕国深山里的樊于期也知道了。他就是当初煽动长安君造反的那个将军。他大胆地出来投奔太子丹。果然太子丹把他收下,还当做上宾看待,在易水[发源在河北省易县]的东边给他盖了一所房子,叫樊公馆。
太子丹的太傅鞠武劝告他,说:“秦国正在并吞诸侯,您怎么反倒收留秦王的仇人?我瞧不如请樊将军躲到匈奴去,咱们再去联络齐国和楚国。这么着,也许还能够抵抗得了秦国。您现在不先去结交诸侯,反倒把秦王的仇人敬奉起来,这不是催着秦国快点打过来吗?”太子丹说:“先生的计策固然不错,可是要把诸侯联合起来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我的心像是油煎着,哪儿等得了呐?再说樊将军到了末路才来投奔,我怎么能够把他送到漫荒野地里去呐?他住在这儿,我们不传扬出去就是了。”鞠武说:“燕国这么软弱,秦国那么强盛,咱们哪儿能跟人家对敌呐?一根鸡毛扔在火里,还不是一燎就完了吗?拿着鸡子儿砸石头,另有不碎的道理吗?我简直想不出念头来。”太子丹说:“依然请先生再想个办法吧。”鞠武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呆了一会儿,他说:“有位田光老大爷又精明,又有胆量。太子要向秦国报仇,他也许有办法。”
太子丹就请鞠武去请田光,自己在宫里等着。不大会儿工夫,就见鞠武把田光请来了。太子丹赶紧已往亲自搀着田光下了车,把他迎进里屋,跪在地下亲自给他掸席子,请他坐下。田光哈着腰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坐下。太子丹跪在田光跟前,说:“现在燕国跟秦国事不能并存的了。久仰老先生智勇双全,不知道您能否用点心计,想个办法救救燕国?”田光说:“人老珠黄不值钱。老了的千里马还不如一条狗呐!鞠太傅他只知道年轻时候的田光,可没想到我现在已经老了。”太子丹说:“先生的朋友里头总有像先生年轻时候的人吧。”田光说:“太难了,太难了!人倒是有一个,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出力。”太子丹赶紧就问:“谁呀?要是有这么一个人,我非请他帮助不可。”田光说:“这人叫荆轲,是一位剑客。论起他的气概、智谋来,都比我高好几倍呐!”太子丹就苦苦地央告田光去把荆轲请来。田光答应了。
太子丹叫人把自己的车马套上,亲自搀着田光上车。他还咬着耳朵对田光说:“我跟先生所商量的是国家大事,请先生千万别泄露新闻!”田光笑着说:“这还用说吗?”
田光见了荆轲,对他说:“太子丹跪在我面前,真心实意地跟我商量国家大事。我已经老了,哪儿另有力量呐?我向来知道你的才干,就在太子跟前把你推荐给他。请你替我去挑这个担子。他叫我来接你,你去见见他吧。”荆轲说:“先生的吩咐我还敢不听吗?”田光还怕他出于勉强,就拔出宝剑来,对他说:“太子把国家大事通知了我,嘱咐我别给泄露了。可见他还不大放心。我既然要帮助他成功,怎么反叫他起疑呐?请你赶紧去见太子,就说我决不能泄露机密。”说着他就自杀了。
荆轲正在伤心的时候,太子丹又打发人来催请。荆轲就坐着田光赶来的车去见他。
太子丹也像招待田光一样地招待荆轲,问他:“田先生怎么没一块儿来?”荆轲说:“为了太子嘱咐他保守机密,他已经自杀了!”太子丹捶着胸脯,低声地哭着说:“田先生为我而死,我怎么对得起他呐?”哭了半天,才抹着眼泪跟荆轲说:“田先生瞧得起我,才叫我能够见着先生,请先生指教!”荆轲说:“太子打算怎么样去抵抗秦国呐?”太子丹说:“赵公子嘉做了代王,他想跟燕国联合起来,一块儿去对付秦国。就算把燕国士兵和代郡的士兵都齐集在一路,也抵不上秦国的一队人马。要拿兵力去对付秦国,那简直就像拿鸡子儿去砸石头。去联合各国的诸侯吧,韩国和赵国已经完了;魏国和齐国向来是归顺秦国的;楚国离着又远,没法派人来。合纵抗秦是办不到的了。我想:要是能够得着一位天下的勇士,打扮成一个使臣去见秦王。那时候,他站在秦王面前,逼他退还诸侯的土地,就像当初曹沫对付齐桓公那样。秦王要是答应了,再好没有;要是不答应,就把他刺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先生看行不行?”荆轲说:“这是国家大事,还得斟酌斟酌!”太子丹再三请他帮忙,荆轲就答应了。可是他还不能马上出发。
太子丹在樊公馆的右边又盖了一所房子,叫荆公馆。自己挺小心地伺候着荆轲,还老怕招待不殷勤。有一日,太子丹慌里镇静地来见荆轲,对他说:“秦王派王翦来打北方,已经到了燕国南部的边界上。代王嘉打发使者来约咱们发兵,一块儿去守上谷。先生快想个办法吧!再耗下去,我怕先生有力也没处用了。”荆轲说:“我早就仔细想过了。要挨近秦王的身边,必得先叫他相信咱们是跟他去求和的。秦国早想得到燕国最肥沃的土地督亢[河北省涿县东南有督亢陂;涿县、定兴、新城、固安一带都是当初燕国督亢的地界]。我要是能够拿着督亢的地图去献给秦王,他一定喜欢,也许能够叫我背后见他。”太子丹说:“督亢的地图拿去行。我叫他们找出来吧。”
荆轲背地里到了樊公馆,挺秘密地对樊于期说:“秦王害死了将军的父母宗族,还出了赏格要将军的脑袋,将军不想报仇吗?”樊于期一听这话,事先眼泪就掉下来了。他叹息着说:“我一想到秦王,恨得我连骨髓都发痛。我巴不得跟他拼命去,可是哪儿办得到呐?”荆轲说:“我倒有个念头能够消弭燕国的祸患,还能够替将军报仇。可就是说不出口来。”樊于期连忙问他:“什么念头呀?说啊,说啊!”荆轲刚一张嘴就又闭上了。樊于期见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催他说:“只要能够报仇,就是要我的脑袋,我也乐意给的。你另有什么不好出口的呐?”荆轲说:“我打算去行刺,怕的是见不了秦王。我要是能够拿着将军的头颅去献给他,我想他准能见我。那时候,我左手揪住他的袖子,右手拿刀扎他的胸脯,这一来,将军的仇、燕国的仇、各国诸侯的仇,可就全报了。将军您瞧怎么样?”樊于期咬牙切齿地说:“我天天想着的就是这一件事,你还怕我舍不得这颗头颅吗?好吧,你拿去!祝你马到功成!”说着,他拔出宝剑来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