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鼻狗和老狼

“长鼻狗，你的信!”一大早，邮差的铃声就清脆地响起。吵醒了正在睡梦中吃美味骨头的长鼻狗。

寄信人是比加尔湖林荫道旁老梧桐树洞的狼(wolf)，他是一头很老很老的狼了。这已经是这个星期以来长鼻狗收到的第七封信，每一封信的内容险些是一样的：“亲爱的长鼻狗，你好吗?这个冬天，我恐怕要永远地睡已往了。请求你在入冬以前，来比加尔湖林荫道旁的老梧桐树一趟，听我最终一次忏悔，否则我会带着遗憾离开。纵然你痛骂我一顿，狠狠打我一顿，我也会觉得好受些。你曾经的老朋友大狼。”

谁都知道，5年前老狼和长鼻狗之间的那场格斗，长鼻狗惨败了;谁也都晓畅，那只是一个误会，只要老狼不听信他人的一派胡言，一切都不会发生——大家依然彼此的挚友，依旧会一路看日出，一路品茗，一路挠胳肢窝嗅臭脚。

可是，这所有都会在那场格斗后如烟雾一样飘远了。

老狼得胜后，很快就知道了事儿真相——大概对朋友长鼻狗存有太多的愧疚，他连夜搬走了，谁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直到这个星期，长鼻狗收到他寄来的第一封信后，才知道他去了比加尔湖。遥远的比加尔湖，其实也不远，只要走过一座小桥，翻过一座山，再经过一个农场一个原野，就到了。

但是长鼻狗不能原谅他，绝不。长鼻狗已经决定，长鼻狗一定要还给他双倍的痛苦，哪怕他已经是头即将死的狼了。

晚上，长鼻狗预备好啦一切行装，预备明天就出发去比加尔湖。本来想好好睡一觉的，但依然失眠了——长鼻狗想了100个复仇的理由，又彻底摧毁了10个复仇的打算。所以天灼烁起来的时候，长鼻狗还没有完全想好要怎样去对付老狼。无奈，只好起床，先装扮一下外表。这次装扮够精心的，有点儿易容术的味道——这是10个复仇打算中唯一统一的一个步骤，而且是第一步。

长鼻狗唯恐别人看见，会大声惊呼，于是在出门后，很小心地不让大脚板收回任何声响。

“啊——长鼻狗啊!”但是住在长鼻狗家院子香樟树上的乌鸦(crow)依然扯破喉咙惊叫起来。幸好，她有点儿发呆，不像以往那样收回第二声尖叫。

路过青草地，一只刚要睡觉(sleep)的老猫也惊叫起来：“啊——长鼻狗啊。”

一路上，见到长鼻狗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惊恐不安。长鼻狗歉疚地朝他们笑笑——是长鼻狗的模样吓到了大家。

正午时分，比加尔湖林荫道就出现在眼前。那棵老梧桐树哗哗作响，已经有黄叶在飘飞了，秋已已往了一半。

老狼的树洞看上去特别幽暗，尽管此刻阳光正好。

“吱呀——”长鼻狗推开陈旧的剥落了油漆的木门，发现一张木床，老狼就躺在床上。他脸色幽暗，见到长鼻狗，竟然老泪纵横。长鼻狗铁青着脸，冷冷地望向他。

“长鼻狗，我的好兄弟，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老狼已经没有力量下床了，他半倚着，吃力得挥动着两只手臂。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拥抱的姿势。但是长鼻狗不作声，也不上前，长鼻狗只在想它的复仇打算：是挥起木棒敲他一顿，依然站到他的床上，伸出脚狠狠地踢他两下，或是……长鼻狗恨死他了，恨了他整整5年，恨得每日都会在诅咒他，恨得长鼻狗，恨得长鼻狗此刻想不出任何招数来毁他，长鼻狗觉得所有想得到的招数都不够狠，不够解气。“大，长鼻狗。”老狼吃力地指了指橱柜，示意长鼻狗把柜门打开。那儿是一叠厚厚的信笺，所有的信都是寄给长鼻狗的。长鼻狗翻开来，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那是淡淡的菊花香，老狼在每一封信中都夹了一朵野菊花。他写道：来，长鼻狗，先让我们来喝杯茶吧(这是他写每一封之前必写的一句话)，然后，才是信的内容：长鼻狗，明天你去散步了吗?路边的蒲公英长小绒球了吗?我真想和你一路吹飞它的小种子们……

“长鼻狗，明天是你的生日。以前过生日，我们都会一块揉面粉做蛋糕。吃蛋糕的时候，我们会把自己抹成大花脸，然后满地打滚，唱一首快乐的歌。长鼻狗，我做了一顶太阳帽给你。就在墙上挂着，看见它，我就会看见你傻乎乎的笑脸和清亮的眼睛……”

“长鼻狗……”

老狼每日都给长鼻狗写一封信。那些信装满了橱柜里的三个抽屉。

长鼻狗一封接一封读着信，硬是不让自己铁青着的脸和缓下来。但是长鼻狗不能控制心里剧烈地翻腾。老狼，哦，老狼。什么叫融化?融化就是想哭出来，融化就是想原谅你，融化就是一切恨都烟消云散了……长鼻狗完全被这些煽情的文字所灼烧——不，这不是煽情，是真情。

长鼻狗被真情打动。

“我已经原谅你了，老狼。我从来都没有怪你!”所以，长鼻狗给了老狼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长鼻狗烧了一壶水，和老狼泡茶喝。氤氲的香气弥漫了整间阴晦的树洞小屋。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长鼻狗驼着背，弯着腰，下巴上蓄满了胡子，像来的时候那样，装扮成一只老年长一些鼻狗的模样侍候着老狼。直到他欣慰地闭上眼睛，微笑着睡去。

终于可以回家了，长鼻狗长舒一口气，走出洞口。阳光刺得长鼻狗晃了眼。

长鼻狗把下巴上密密扎扎的胡子卸下来来，撕掉额头的皱纹贴，又把老花镜放进了背包里，然后站直身子，戴上鸭舌帽——老狼不知道，长鼻狗是冒充的长鼻狗，他真正的长鼻狗朋友是长鼻狗的爸爸。而长鼻狗的爸爸，早在5年前那次格斗后的第二天早晨，永远地离开了……

可是这个秘密只有长鼻狗知道。它伴伴随着老狼，一同去天堂了。长鼻狗觉得，当爸爸和老狼在天堂相遇的时候，他们一定还一如已往那般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