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对父母说,她们不想再穿木屐了。这件事的起因是这样的:
她们有一位表姐,名叫弗洛拉,差不多已经十四岁了。原先住在省城里,不久前来庄园住了一星期。她一个月前在学校毕了业,她的父母给她买了一只手表,一个银戒指和一双高跟皮鞋。除此以外,她至少另有三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一件是粉白色的,配有一条金色的腰带;另一件是绿色的,肩上缀着绉纱;第三件是用光亮的棉布制成的。弗洛拉不戴手套从来不出门。她看表的时候总要高高地扬起胳膊。她所谈论的净是怎样打扮的事,戴什么样的帽子,烫什么样的发型。
有一日,在弗洛拉出去后,小姐妹手挽着手,彼此仗着胆,来到父母跟前。苔尔菲娜先开口说:
“穿木屐走路可不方便了,尤其是脚被夹得挺痛的,而且水还常常进到里面。要是穿皮鞋呢,那就很少有这种危险了,特别是如果鞋跟高一点的话。
而巨,皮鞋终究更悦目啊!”
“另有连衣裙,”玛丽内特说,“围裙底下老是一件这么难看的连衣裙,穿了整整一个星期了。最好从柜子里把那些漂亮的连衣裙拿出来,让我们常常换换。”
“另有头发,”苔尔菲娜说,“我们的头发总披在肩上,要是挽到头顶上,那该多方便,而且也美观多了。”
父母深深地吸了口气,紧皱着眉梢,瞪了闺女(daughter)们一眼,然后用严厉的口气说:
“你们说这些,净惹人生气。别穿木屐了!把漂亮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你们昏头了?你们想,哼,你们想穿皮鞋,想穿好衣服,要把家都败光哪!等你们去看阿尔弗雷德舅舅时,还穿什么呢?最糟糕的是,竟然想把头发挽上去,这是你们这样年龄的小女孩儿该做的吗,哼!要是再提挽头发的事……”
小姐妹再也不敢向父母提头发、连衣裙和皮鞋的事了。但是,当她们独自在一路时,在上学或回家的路上,在草地上放牛或在树林(wood)里采草莓时,她们就把石子放在木屐里,使鞋跟变得高高的;把连衣裙反过来穿,看起来仿佛换了一件新的;还把头发用一条线束起来撩到头顶上。她们不时地相互问着:
“我的身材苗条吗?我走路的姿势优雅吗?我的鼻子呢,你不觉得这两天更挺一点了吗?另有我的嘴,我的牙齿,怎么样?你不认为粉白色比蓝颜色对我更符合吗?”
她们在卧室里没完没了地照镜子,总是理想自己变得更鲜艳,理想穿漂亮的衣服。庄园里有一只她们喜爱的小白兔,当她们想到兔子(rabbit)一旦被人们吃掉后,免皮可以做成一件特别漂亮的裘衫时,她们都脸红了。
一天下午,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坐在花园前篱笆阴影下缝抹布,一只大自鹅走到她们跟前,看着她们工作。那是一只安详的植物,喜欢聊天和恰如其分的娱乐。她问起缝抹布有什么用处,怎样才能缝成。
“我像是也很爱缝纫,”她对小姑娘们说,“特别是缝抹布。”
“谢谢。”玛丽内特回答,“不过,我倒更喜欢缝连衣裙。啊,倘若我有料子的话……譬如说,有三米淡紫色的绸子,我就可以为自己缝一件圆领开胸的连衣裙,两边各有一个褶儿。”
“我呀,”苔尔菲娜说,“我要一件尖领开胸的白色连衣裙,三行白色的纽扣要一向钉到系腰带的地方。”
鹅听了她们的话摇了摇头,低声说:
“你们喜欢那些东西,可我宁愿缝抹布。”
一头肥胖的猪在院子里慢腾腾地散步。父母正从屋里出来,预备下地去。
他们经过猪的面前,说:
“瞧,他长胖了,确实越变越美了。”
“你们是这样觉得吗?”猪问,“听你们说我美,我真高兴。我也是这样想的哩。”
父母不耐烦地走开了,他们走到小姐妹跟前,夸奖了她们的勤劳: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扑在抹布上穿针引线,一句话也不说,像是除了缝抹布以外,把别的梦清都己经忘记了。可是当父母刚一转过身去,她们就又谈起连衣裙、帽子、灼烁的皮鞋、烫发和手表来了。针在市里穿来穿去的速度也大大放慢了。她们还玩起王后作客的游戏:玛丽内特翘着嘴对苔尔菲娜说:
“亲爱的夫人,你在哪里定做了一套这么漂亮的裙子和上衣?”
鹅不大晓畅她说的话,对她们的交谈感到有些厌倦,开始发困了。这时从院子终点过来一只游手好闲的公鸡(cock)。他走到白鹅跟前,用恻隐的眼光打量了她一番,说:
“我不想找你麻烦事。——不过,你的脖子实在很滑稽。”
“脖子很滑稽?”鹅说,“怎么滑稽?”
“你还问呢,还不是太长了呗!你看一看我的脖子鹅看了一会儿公鸡,摇头回答说:
“唔,不错,我看到你的脖子了。它实在太短,甚至可以说很不雅观。”
“太短?”公鸡叫起来,“你现在倒说我的脖子太短!不管怎么样,我的脖子比你的美。”
“我倒不觉得。”鹅说,“其实,这根本不需要争论!你的脖子太短,就是这么回事。”
公鸡感到很恼火。小姑娘们要不是专心谈论着裙子和头发的事,本来是能发觉这一点,而且会进行调解的。公鸡这时已经开始用傲慢和嘲讽的口气说话了:
“你有理,不用再争论了。不过,就是不说脖子,我也比你强。我有蓝色的、玄色的,另有黄色的羽毛,尤其是我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尾巴,而你呢,你的尾巴是多么可笑!”
“我本来倒想好好浏览你,可惜我的愿望落空了。”鹅反驳说,“你尾巴上那一小堆乱蓬蓬的毛,叫人看了多不舒服:而你头上那个红不溜秋的冠子,你不想一想,万一被稍稍文雅一点的人看到,他会感到多么恶心!”
公鸡听到这几句话,气得发狂。他纵身一跳,就跳到鹅的鼻子前,大声嚷道:
“你这个老笨蛋!我比你更漂亮,你听见没有?比你漂亮!”
“恰恰相反!你这蠢货,我才是最美的!”
小姑娘们听见吵架,中止了关于连衣裙的谈话,预备干涉。猪这时也听到了叫声,快步穿过院子,走到公鸡和鹅的身边,气喘吁吁地说:
“你们怎么了?你们两个都昏头啦?你们也不瞧瞧,最漂亮的,依然我!”
两个小姑娘,连同公鸡和白鹅都大笑起来。
“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要笑。”猪说,“不论怎么说,还该弄弄清楚到底谁最美。你们也赞成吧?”
“你在开玩笑。”鹅说。
“我的可怜的猪,”公鸡说,“如果你能看到自己长得多么丑,你就不会这样开口了。”
猪反感地看了一眼公鸡和鹅,叹了口气,说:
“我晓畅了……对,我晓畅了,你们两个是在妒忌我。可是,究竟有谁见过比我更美的呢?要知道,主人刚才还夸我美呢。好啦,大家诚恳一点,就承认我最美吧。”
正当他们争论的时候,篱笆旁边出现了一只孔雀(peacock)。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
孔雀的身体是蓝色的,翅膀是金褐色的,他的绿色的长尾上撒着蔚蓝色的斑斑圆点,每个圆点的周围都有一个储白色的圆圈。他的头上长着一簇凤冠,走路时迈着骄傲的步伐。
孔雀文雅地笑了笑。为了让别人浏览他,他把身子转向一侧,然后朝着两个小姑娘说:
“我刚走到篱笆角上,就听到了争吵声。不瞒你们说,我觉得这场争吵真有趣,啊,太有趣了孔雀说到这里停住了,小心翼翼地笑了笑,然后持续说:
“要判别他们三个到底谁最美,实在是个重大的问题。你们看,猪的身上紧紧地裹着粉白色的皮,确实不难看:公鸡头上那种像折断的树叉一般的东西,以及他身上刺猬(hedgehog)似的羽毛,我也挺喜欢;而我们美意的鹅呢,她的姿势是多么美丽灵巧,头部的风姿又是多么庄重。啊,让我再笑一会吧……好啦,现在我们说正经的。通知我,年轻的姑娘们,你们不认为当一个人远非那么完美的时候,少谈一点自己的美岂不更好吗?”
小姑娘们为猪、公鸡和鹅脸红了,她们也有点为自己脸红。但是,孔雀刚才叫她们为“年轻的姑娘”,她们觉得这是受到了奉承,所以也就不敢责怪孔雀的无礼了。
“从另一方面讲,”客人接着说,“我想,这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孔雀摆开姿势,迟钝地转了个身,让每个人能够从容地浏览他。猪和公鸡睁圆了双眼,一向盯着他,羡慕得哑口无言。鹅倒并不显得太吃惊,他平静地说:
“你不难看,这是一定的。不过,人们也已经看见过好多次了。我可以对你说,我见到过一只鸭子,他的羽毛跟你一样美,但是他却不像你这样神气活现。你会说,他没有像你那样的垂地的长尾和头上的凤冠。你可以这样说。但是我要通知你,他也并不因此感到欠缺什么。没有这两件东西,他照样生活得很好。而且,你也不能使我信服,这些装饰是否那样端庄。你说,我会在自己头上插上一枝毛笔,再在屁股后边拖上一米长的羽毛吗?不,不能,这样做太不严厉了!”
孔雀听鹅这样说,厌烦得险些要打呵欠。鹅说完后,孔雀一句都没有吭。
这时候,公鸡已经重新镇静下来,企图打消顾忌,拿自己的羽毛去跟孔雀媲美。可是,他突然之间沉默了,甚至有一分钟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孔雀把自己垂地的尾羽在身体周围展成一个圆圈,像是一把巨大的扇子。鹅也被弄得目不暇接,不禁收回了赞美声。猪赞叹不已,向前趋近一步,想更加仔细地观赏。但是,孔雀发展了一步。
“请你不要挨近我。”他说,“我是尊贵的植物,我不习惯跟谁都挨挨蹭蹭的。”
“请你原谅。”猪瞠目结舌地说。
“不,不,我这样向你直说,还要请你原谅呢。你知道,要变成像我现在这样美,需要作出很大的努力。而保持这样的美险些与变成这样的美同样不轻易。”
“怎么?”猪惊奇地问,“你已往没有这样美吗?”
“噢,没有。我出生的时候,身上只有一点点绒毛,根本看不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到了之后才慢慢成为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模样。这需要精心培养才能成功,要不是我的母亲常常告诫我,我是不会成功的。她对我说:
‘不要吃蚯蚓,否则小凤头就长不出来了;不要独脚跳跃,否则尾羽就会乱了;不要吃得太饱;吃饭时不要喝水;不能在水潭里行走……’真是说个没完。而且我没有权利到鸡雏当中去,也不可以到城堡里别的禽鸟当中去——你知道我就注在你们可以瞧见的那个城堡里。噢,住在那里可不是那么快乐的,我和一只大猎犬要轮流陪同城堡的女主人散步。除此以外,我总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另有,如果我想玩耍,大概想着一件什么滑稽的事儿,我的母亲就会声嘶力竭地叫道:‘没出息的小东西,你不知道这样的调笑和玩闹已经使你的举止变得多么庸俗,使你的小风头和尾羽变得多么叫人憎恶吗?’是的,她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噢,生活并不是那么轻松兴奋的。你们可能不相信,我甚至到现在还在节制饮食呢。为了不使身体长得太胖和不使羽毛失去光芒,我迫不得已让自己吃得很少,而且还进行体育运动,做体操……更不用说花许多时间进行梳洗打扮了。”
在猪的请求下,孔雀开始详细地谈论怎样才能变得鲜艳。他讲了半个钟头,还没有讲完一半。这时候,别的植物陆续来到这里,在他的四周围成一个圈子。首先到达的是黄牛,然后是绵羊(sheep)、奶牛、猫、鸡、驴子、马、鸭子,以及一头牛犊(calf),最终是一只钻到马蹄中心的小耗子。他们你拥我挤,都想往前看一看,听一听。
“别挤了!”不论是牛犊、驴子、绵羊或别的植物部这么喊。“别挤了,静一静!别踩我的脚啊!……高个子的排在背面……唉,散开一些……跟你们说了,安静点儿……要不我就教训你一顿……”
“嘘!”孔雀说,“大家静一静……我持续往下说:早上醒来后,吃一粒小皇后苹果仁,再喝一口清水……你们都听清了吗?好,大家重复一遍。”
“吃一粒小皇后苹果仁,再喝一口清水。”庄园里所有植物都异口同声地说。
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不敢跟他们一路说,但是她们在学校里从来不曾这样专心地上过课——像现在这样专心地听孔雀上课。
第二天早上,父母感到很惊奇:首先,在马厩里,当他们跟平日一样预备把饲料装满食槽时,马和牛有点不耐烦地对他们说:
“行了,行了,不用这些了!如果你们想帮我们的忙,最好给我们吃一粒小皇后苹果仁和喝一口清水。”
“你们说什么?小皇后……?”
“小皇后苹果仁,对,我们在正午前不吃别的了,以后每日都是这样。”
“好吧,”主人说,“你们会有小皇后苹果仁的。可是,那是给驮畜吃的粗饲料啊!甭费口舌了,这儿是草料,这儿是燕麦和甜菜,乖乖地吃吧,别再装腔作势了。”
主人离开马厩之后到院子里,给母鸡(hen)和其他家禽喂殽杂饲料。这是一种精选饲料,可是谁也不愿尝它。
“我们所需要的,是一粒小皇后苹果仁和一口清水,”公鸡对主人说,“别的什么也不用了。”
“你们也要苹果仁?怎么搞的!全都要吃苹果仁。公鸡,你给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主人,请你们说说,”公鸡说,“当我在院子里大摇大摆漫步的时候,你们难道不希望看到我的脑门上长着个小凤头,身子围着个由长长的羽毛组成的彩屏吗?”
“不!”主人生气地说,“我们要的是美味的酒香鸡,羽毛是多余的东西。”
公鸡转身对着其他家禽大声他说:
“你们看一看,我对他们那样粗暴,而他们却这样回答我!”
主人离开院子,到猪圈里添饲料。猪一闻到捣碎的土豆味,就从猪栏里喊道:
“快把这些饲料拿回去!我所要的是一粒小皇后苹果仁,再加一口清水!”
“你也要这些?”主人说,“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长得漂亮,想变得又细嫩又光亮,这样,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别人都会停住脚步,扭过头来说一声,‘啊,他是多么漂亮,多么叫人喜爱,这头美妙的猪!’”
“我的上帝!”主人说,“猪,你想长得美,这是自然的,可是为什么偏偏不往美的方面做呢?你要知道,你的美,首先不就是胖吗?”
“这话,你们跟别人去说吧。”猪说,“你们只要回答我,能否给我一粒小皇后苹果仁和一口清水?给依然不给?”
“为什么不给呢?我们考虑一下,等一会儿。”
“不是等一会儿,而是马上给。另有,你们应该每日早上领我去散步,教我做体育运动,监督我的饮食,我的睡眠,我跟别人的社交,我的走路姿势……一句话,我的一切。”
“好吧,等你再长十公斤,我们就开始这么办。在这之前,你就吃这些饲料吧。”
主人把猪槽装满后,来到厨房里。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正预备去上学。
“你们要走啊?瞧,可是……可是你们还没有吃饭呢?”
小姑娘们一会儿脸红了。苔尔菲娜难为情地回答说:
“不,不饿……可能昨晚吃多了……”
“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我们有利益。”玛丽内特补充说。
“哈!”父母说,“这话倒挺新鲜。那么,也好……”
当小姑娘们在上学的路上已经走得很远时,父母发现厨桌上有两爿小皇后苹果,中心的两粒苹果仁已经被挖去了。
马厩里的植物不能长期适应孔雀告诫的饮食制度。一粒苹果仁在牛或马的胃里险些不存在一样。他们于是打消了要漂亮的念头,从第二天早晨起规复了通常的饮食。那些家禽们保持了比较长的时间。有一阵子,他们甚至觉得已经适应了这种新的生活。他们这一伙都热衷于虚伪风骚,有好几天都忘了自己胃的痉孪。母鸡、小鸡(chick)、公鸡、鸭子,另有鹅,他 们所谈论的都是头上的风采,步竹的妥势,羽毛的 颜色,而且其中几只最年轻的竟然变得神情模糊,怨恨自己没有当绝代才子的好命。白鹅听了他们这些颠三倒四,马上纠正了自己的行动,宣布节食制度除了把几个傻瓜的头脑弄得昏昏沉沉外,没有别的改果。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整个饲养场的家禽都要成疯子了。他们所得到的美的成果又是什么呢?她只看到大家的眼睛围上了黑圈,羽毛变得憔悴不堪,脖子消瘦了,嗉囊陷下去了。好几只明智的家禽服从了她的劝告,而另一些则还想保持下去。公鸡仍然是苹果仁制度的果断执行者,跟随他的另有一群羡慕他的风姿的雏鸡。他们一路保持着,直到有一日,公鸡因为长期饥饿终于晕倒在院子里为止。公鸡这时听见主人说:“赶快把他宰掉吧,现在放了血还能吃。”他感到非常畏惧,一骨碌站了起来,迅速跑去吃谷粒和饲料了。这只可怜的公鸡和那些雏鸡这一顿撑得那么饱,以后好几天都患了消化不良症。
十五天已往了。所有植物中保持节食的只剩下猪了。他每一无所吃的东西差不多只跟一只小鸡吃的一样多。尽管这样,他依然照样进行长距离的散步,做体操和各种运动。一星期内,他的体重减轻了三十斤。别的植物劝他规复原来的食谱,他却只装听不见,而且还一味地问他们:“你们看我现在怎么样了?”那些植物带着忧虑的神色对他说:
“瘦多了,可怜的猪!你的身上出现了皱纹和浮肿,真可惜啊!”
“那,那太好啦。”猪说,“使你们感到更惊奇的事,还在背面呢。”
他眨了眨眼睛,压低嗓门说:
“顺便问一句,请你看一看,我的头上……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有东西长出来……像是小凤头。”
“没有,什么都没有……”
“啊,这倒新鲜了。”猪说,“那么我的尾羽呢,你们看到了吗?”
“你指的可能是你的尾巴吧?对了,它是拖在前面的,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像一个开瓶塞用的螺丝起子呢!”
“啊,这倒新鲜了……也许体育运动还做得不够……不然就是吃得还太多……我自己再搜检一下,你们不必担忧。”
看到猪一天比一天瘦,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也险些没有心思保持这一美容术了,至少不太愿意再饿着肚子了。她们最初是背着父母实行孔雀的饮食制度的,以后慢慢地不太热心了,最终,终于听了鹅的劝告,完全放弃了它。
当小姑娘们谈论自己的身材,希望减轻多少斤体重时,鹅便对她们说:
“你们看一看那头可怜的猪吧,他因为节食变成为什么样子!你们也愿意像他那样使自己的皮肤生出皱纹、大腿变得像洋火棍那样可怜吗?不,相信我的话,这样做是愚蠢的。我是一只具有端庄的身材和鲜艳的羽毛的鹅,我可以对你们说:“美不能充实生活。对你们来说,学会缝抹布要比背上围着长长的五颜六色的羽毛好得多。”
“是的,”小姑娘们回答,“你说得很对。”
一天,猪做完一节体操后,在井边歇息。他便问起坐在井台上的猫有没有发现他长出了小凤头。
猫觉得他很可怜,便挨近他冒充仔细调查,然亏对他说:
“不错,我像是看见了一点东西……当然,它才长出一点点。唔,可以说那将是一个小凤头。”
“终于长出来啦!”猪叫起来,“终于长出来啦!己经能够看到了!我真幸福……嗨,猫,另有我的毛羽呢,你也看见了吗?”
“你的尾……!我的上帝……我应该说……”
“怎么?怎么?”
猪显得那样着急,猫只好马上说:
“不错,看来现在还没有成为尾羽,不过已经像一把很漂亮的扫帚了。
它正在长呢。”
“当然啦,应该让它持续长。”猪说。
“对,对,”猫附和说,“但是只有你吃得多,它才能长得快啊。对你的小风头来说也是这样。孔雀为饮食制度对它们发生阶段来说是很有效的,现在既然已经长出来,就该充分供应他们的养分了。”
“唔,这是真的,”猪说,“我倒没有想到。”
他于是马上走到猪槽,放开肚子吃了一顿,接着又到主人那里要求增加饲料。最终他吃饱了,便在院子里跑起来,大声叫道:
“我有一个小凤头!我有一个尾羽!我有一个小凤头!我有一个尾羽!”
庄园里的植物力图使他晓畅真相,可是他却说他们是睁眼瞎,甚至指责他们起了忌妒心。第二天,他与公鸡进行了一场猛烈的争论,公鸡居然屈服于他的拗劲,放弃了这场论战,叹着气说:
“他疯了……他完全疯了……”
周围的许多植物哄然大笑,猪因此觉得很窘。一窝个鸡跟在他前面足足有一个小时,叽叽喳喳地嚷着。
“他疯了……打这个疯子……他疯了……”
猪走过别的家禽面前时,他们也都取笑他,说了些刺耳的话。于是,猪对谁也不提他的小凤头和尾羽了。他每次穿过院子,总是拧着脖子,摆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架式,别人还以为他的喉头梗着一块骨头呢。如果有人从他身后经过,哪怕离他还很远,他也要猛地向前一跳,像是伯别人踩着了他的尾羽。鹅指着他对两个小姑娘说:
“你们看见了吧,一个人要是太过操心自己的美,那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会变成跟这头猪一样的疯子!”
小姑娘们听了这句话,想到了她们的表姐弗洛拉,觉得她很可怜,因为她大概也已经神魂颠倒,而且有很长时间了。然而金发小妹妹玛丽内特却仍然很浏览这头猪。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猪出发到野外去远游。当他返来的时候,天气转阴,闪电从他头上掠过。他对这些并不在意,他一心想要凭借风力来察知自己脑袋上的小凤头。他真的觉得它已经长得很高了,长得他所希望的那样高了。这时候,密集的雨点掉下来,他奔到一棵树下躲雨,小心地低下头,怕把小风头碰坏。
风停了,雨也小了,猪持续走他的路。当庄园隐约在望时,还下着几滴零星的雨点,太阳已经从云隙里冒出来。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与父母一路从厨房里出来,家禽们也从避雨的披屋里走出来。当猪即将走进院子的时候,小姑娘们指着他走来的方向喊道:
“一条虹!啊。多么鲜艳!”
猪转头一看,不禁也收回了叫声:在他的身后,他的尾羽已经展开成一把巨大的扇子。
“你们看,我开屏啦!”
苔尔菲娜和玛丽内特互换了一个伤心的眼色。饲养场里的其他家禽也窃窃私议地摇着头。
“好啦,别再现丑啦!”主人说,“回你的圈里去吧,是时候了。”
“回去?”猪说,“你们知道我是回不去了。我开的屏太大,我再也不能进院子了。我怎么能从这两棵树中心穿已往呢?”
主人着急了,预备寻找木棍。小姑娘们连忙走近猪,友好地对他说:
“你依然把羽毛收起来吧,那样就能方便地穿已往了。”
“唔,这是真的,”猪说,“我倒没有想到。你们知道,我还不太习惯呢……”
他于是用了一股猛劲,把脊梁骨都扭弯了。在他的身后,虹很快消逝了,投下一片彩光,映在猪的身上,使他的表皮显得那样柔嫩,那样富于生气,连孔雀的羽毛都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