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画家曾被请到王宫来给米罗斯拉夫国王画像。这位年轻的国王打心眼里想娶个王后。在许多公主和女公爵的画像中,他第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一位,不愿再选任何别的人当他的妻子。因此现在也请些人来给他画像,以便送给这位公主,正式向她求婚。画家们聚集来过后,国王对他们这样说:
“尊敬的先生们大师们,我请大家来,是想你们每人给我画一张像。我不希望你们美化我,想反,如果你们画得比我的现实长相更难看些,我会感到高兴的。”
“国王陛下,我们何需美化你呢?”艺术家们说,“我们的画笔要是能把你的真实样子画下来,我们就十分高兴了。”
画家们兴致勃勃地投入了创作,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几幅国王的画像摆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国王和他的大臣们前来寓目,预备遴选一幅最符合的送到那位公主那儿去。
“我认为,国王陛下,”一位大臣说,“你的长相胜过所有这些画像,我看这些画像中没有一张把陛下的面容画得逼真。”
”我并不想要他们把我画得多么悦目。我倒认为,我的现实长相要是比画像漂亮些,公主不会生气的。”
本着这个原则国王挑了一张不太喜欢的画像,让人装进嵌着宝石的金框里,派了他最优秀的侍从,带着聘礼前往鲜艳的公主的父亲(father)那里求婚,怀着难以形容的迫切心情等待着他们的返来。当然,过了几天他们就回到来了,可是一个又一个愁眉苦脸,满面怒容,米罗斯拉夫没从他们嘴里听到任何可喜的新闻。
“国王陛下,”使者们来到国王跟前说,“我们受到的欺侮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简直畏惧向您如实说出来。”
“不管是什么话,你们只管说好啦。”
“那里的国王倒是对我们很虚心,摆宴相迎,听说您愿娶美美公主为妻,全宫里的人都感到高兴。第二天我们去向公主请安,谁也没敢挨一下她的手,只能吻一下她的袍下襟,她瞧不起地看了一眼您的画像,在我们转身返来时对我们说:“画像上的这个国王连给我扎鞋带都不够格!”我们感到屈辱,热血涨红了脸。老国王劝我们不要把她说的话转过来,他自己也多次受过闺女(daughter)的羞辱,说她想必能够变好,说公主应该答应这门亲事。可是我们却不认为这样的王后能成子民们的真正母亲,我们什么也不管,一气之下离开了那儿。”
“这是最明智的做法,你们的态度我感到相当写意。其他的事交给我自己来办吧!”国王回答说,为骄傲的公主气得满脸通红。他很长时间以来一向在考虑要怎么办,终于,他敏锐的脑子找到了一条他最愿意走的道路。他把他的一位老臣相叫来,把自己的念头透露给了这唯一的一个人,并得到了他的赞许。
第二天,宫堡里的全体人员聚集在了起,因为国王预备上路。他把国事托付给了大臣们,把宫堡交给那位老臣治理。第三天国王便离去了。在王国边界处,国王将所有随从人员打发回宫,独自一人带了些衣服和钱财持续往前走了。
在一个鲜艳的春日里,美美公主来到花园散步。她鲜艳如同仙女,可是的面容如同没有香味的玫瑰,没有温暖阳光的花园。可她心肠依然很善良,因为常为穷人的不幸流下同情的泪水,布施起来慷慨大度。只是不让任何乞丐挨近她,免得他们肮脏的手碰着她。许多君王都曾向她求婚,可她一切加以拒绝。她的思想如同雄鹰的翅膀,巴不得高高遨游直奔太阳。老国王常常责备她,警告她太过的骄傲将要受到上帝的惩罚。可是她却回答说:“我的未婚夫必须以美貌、高贵气度、艺术才华与渊博的学识高过所有人一头,否则永远也别想成为我的丈夫。”
正当公主在花园里往返散着步时,她父亲走出去对她说:“我的闺女,我收了一个年轻人来干活儿,让他当花园总管。可我还觉得这对他来说不免有些大材小用:他象通晓园艺一样地懂得文学艺术、音乐,简直使我吃惊。所以我非常高兴地把他留在我们王宫里,我们还从没有这么一个有学问的人,你的意见如何?”
“我啥也没法说,因为我还没有见到他。但我想,父亲,你一定做对了,因为这样的人在我们王宫里像珠宝一样珍贵。要是他真的这样擅长音乐,他可以接着教我弹竖琴,我很吊唁已故的音乐老师,快去把他叫来吧!”
国王很乐意这样做。公主来到宫里,不多久米罗斯拉夫便走了出去。
“仁慈的夫人,臣跪倒在您脚下,向您致以深深的敬意,等待着您的吩咐。”米罗斯拉夫说着低头跪在公主脚下,吻她昂贵的袍襟,同时窥探了一眼公主,这是她从来没有碰到过的胆小行为。骄傲的公主红脸了,她两眼直盯着刚从花园里摘下的玫瑰。她完全没有料到即将开放的花蕾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不幸。在这张像是由玫瑰花编织的甜美的床上,坐着一位手持张弦之弓的恶神,弓上之箭浸上了最毒的毒汁,美美公主朝这生命攸关的玫瑰花一瞥,恶神放了一箭,她心中感到了一阵痛楚,什么药也无法医治。
“您叫什么名字?”过了一会她粗暴地问米罗斯拉夫道。
“米罗斯拉夫。”他回答说。
“米罗斯拉夫,父亲说,你擅长音乐,我早就想要一位教师帮我学完竖琴,您要是能代替我已故音乐教师的工作,我当十分感激。”
“我如能够胜任,留下为公主效劳,这将是我一大幸事。”
“其他的事让父亲跟你说,”公主说着手一挥,示意陌生人已可离去。
可是美美公主却久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脑海里仿佛有个诱人的声音在耳语,有种美丽的音乐在响着,她心里火辣辣的,仿佛牢里度过许多漫长的黑夜过后第一次见到太阳在对她微笑,打开了她心灵的大门,让它的每一个角落撒满阳光。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国王来了。
“喏,”他问道,“你接受米罗斯拉夫当你的教师了吗?”
“我向他提出了这个发起,可我还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好。”
“那随你的便吧,我只是一提到米罗斯拉夫这个名字便联想到曾经来向你求婚的米罗斯拉夫国王,我每日都心惊肉跳,担忧他受不住你的欺侮,会派兵来攻打我们。闺女呀闺女,你可真犯了个大错误!”
“别烦我啦,父亲!要我选这个国王当女婿,那可倒了大霉,我依然保持自己的意见。”
国王沉思片刻过后生着气走开了。
第二天一切都平息下来,音乐课已经开始。
米罗斯拉夫是一位热心的老师,美美公主是一位专心的学生,她那裹缠着心里骄傲的严寒的外表也一天天变得温顺起来她的侍女们都常常静静耳语着:“我们的公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呢?以前谁也不敢碰一下她的手,可现在每当米罗斯拉夫同她告别时纵然吻她的手她也绝不介意。”
爱情征服了骄傲的公主。米罗斯拉夫在宫廷里的日子已经不少了,大家都爱他,美美公主更是这样,纵然她自己还总是不肯承认这一点。她一来到花园里,总是带着几分傲气同花园总管打个招呼,可她除了米罗斯拉夫连夜让人为她预备的长凳和芬芳四溢的凉亭外,别处哪儿也不肯坐。她不能老是那样冷淡,但她又不愿对他的殷勤说几句感谢的话,接着便开始交谈起来,因为公主总有可问的和可指示的。上课也常常这样。等她情绪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不佳时,侍从们就得把这教师撵走,说是公主没兴致学习了。不一会儿她情绪好啦,侍从们又得四处奔波去给她把教师找来。情绪特别好的时候,她还把手伸给他让他吻一下,这种荣幸就连那些地位最高的贵族都没有得到过。
傍晚时分,公主坐在窗口旁,弹着竖琴唱着歌,米罗斯拉夫坐在她身旁,两眼凝视着她那被夕阳金照映得鲜艳动人的脸庞。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她休止了弹唱,将竖琴给了老师。
“如蒙恩准,小人愿为您唱一支自己的歌。”米罗斯拉夫说,公主表示赞成。
他便开始了。可这是什么样的歌声啊!很快,美美公主觉得,她听到的是银铃之声,召唤她去祈祷上帝;一会儿又宛如彷佛悠扬悦耳的夜莺(nightingale)歌声,它指导着你投进爱人的度量。太阳已经落入高山前面,它最终的一线余光映在玻璃窗上,揭下了那层像蜘蛛(spider)网一样裹着骄傲公主之心的那张面纱。她静静将头靠在米罗斯拉夫身上,泪水滴在他的手上。
米罗斯拉夫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地说:“这支歌是告别时唱的,我仁慈的女王!明天我该离去了。”
“你说什么,米罗斯拉夫?你不许离开这里,不!不能这样!”美美公主嗓音颤抖地叫唤起来,紧紧抓住了米罗斯拉夫的手。就在这一刹那门开了,父亲走了出去。
“这就是你爱着的人?”他冷冷地向吃惊的闺女问道。
“是,父亲,我爱他。”美美公主骄傲地昂着头回答说。
“你知道不知道,他缺少你所要求的一个条件——高贵门第。”
“我知道,米罗斯拉夫不出身于高贵家属,可我就是爱他。纵然再低贱些我也爱他。”
“那好,让你的未婚夫再在这儿呆上一小时吧,可是你也不能再在这座宫堡里久留了,免得再给我丢人现眼!”
“仁慈的国王啊!”这时米罗斯拉夫在国王面前跪下说,“我不能让公主为我而遭到不幸,我立即离开这儿,一切都会被遗忘。”
国王没有理睬这一套,很快叫来接受的牧师,个把钟头过后,骄傲的公主美美姑娘便成为穷米罗斯拉夫的妻子。她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裙站在宫堡门前,心情重重的地和她的父亲告别。父亲不怎么高兴地为他们作了祝福,便像对待一个穷丫头似的将她撵出了宫堡。可她很快鼓起了勇气,拉着丈夫的手,同他一路上了马车,一向来到王国边界。
“妻啊,我的宝贝,”米罗斯拉夫对美美说,“现在我们怎么办?我在京城里虽然有兄弟,他在那边宫廷里当差,可以帮我找到个差事,但在这以前我们得念头熬过贫困。”
“我们不是另有点儿钱吗?我去给人干点儿活,念头减轻一下你的负担。”美美公主安慰她丈夫说,尽管她心里也不轻松。
米罗斯拉夫在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小城镇里雇了一辆车,免得没有习惯吃苦的妻子再步行。
等他们来到王国的京城,米罗斯拉夫租了一间小房子,和美美一块儿住了下来。他商量好把所有珍贵衣服卖掉,买些普通衣服,他们也真的这么做了,连美美手上唯一的一枚戒指也拿了出来换钱过日子。
“现在我去给你找个活儿,”第二天,米罗斯拉夫说,“我兄弟兴许能帮得上忙。”
他走了,正午提着一个小包袱返来了。他将包裹打开,拿出一块柔软的布料和几个水果来。
“瞧,我的心肝,我给你捎活儿来了,你干完这活,能拿到一分像样的报酬。水果是我兄弟给的,我亲爱的妻啊,我怎么让你这位国王的闺女受这分罪啊?你习惯于享福,现在却要给别人干活儿,忍受贫困,啊,我是多么不幸啊。”米罗斯拉夫诉着苦,吻着他妻子的手,他直到结婚过后才说出他有多么爱她。
“你诉什么苦啊,”她回答说,眼睛里露着温柔的微笑,”这是我自己乐意的啊!你的爱情能补偿我的一切。”
她高兴地拿起那块软布料,心甘情愿地干起活来。她勤快地缝着,连晚上也不歇一下,只是在为丈夫预备饭菜时才停一下手。把活儿做完过后,便戴上皎白的便帽,同米罗斯拉夫一道去交活儿。米罗斯拉夫让她把活儿送到一座漂亮的房子里去,这里的家仆们带她穿过好几间富贵的大厅,一向来到了卧室。当家仆们对她的针线活儿横挑鼻子竖挑眼,还要扣她的工钱时,她惆怅极了。脸烧得滚烫的,泪水涌上了眼眶,正在这时,一位高贵的夫人走了出去。询问家仆们这儿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她的针线活过后,咐吩仆人付给这女裁缝工钱。美美感激地向夫人深深鞠躬,缓慢走出了这座房子。米罗斯拉夫对她刚才的事儿一声未吭。她琢磨,她的那些侍女大概也是这样对待女裁缝和其工人的。
大概过了两天,米罗斯拉夫又给她在别处找了个活儿,说那位贵夫人家的待遇不错。美美很写意,擦了一把脸,便到这位夫人家来找活儿干了。夫人从头到尾地仔细打量她,然后问她都会干哪些活儿。等美美回答了她的提问过后,她让美美先在她家干两天试试。
这两天可不好熬啊!现在她才知道,这样的女仆在一个娇生惯养的人家里要吃多少苦受多少气!女主人对她是多么地轻视啊!真是没完没了地帮她打扮,为她奔跑,受尽冷眼和折磨,要是有一撮头发没给她卷好,要是马克束紧了一点点,那就会惹得她狂呼乱叫,大发雷霆,再也找不出更厉害的了。
美美实在受不了,两天一过便返来了。
“你听到一个新闻了吗,我的爱妻?”过了几天,米罗斯拉夫高高兴兴走进家门问她说,“我们的国王带来一位未婚妻,明天宫里将举行盛大宴会,宴会上国王将把他的未婚妻介绍给他的臣民。好多男女厨师将去帮忙,听说每人都能得到好几块金币。喂,你也会煮饭,活儿不会太忙的,你去不去当个厨娘?”
“干吗不去,我去!一天就能挣到这么些钱的机会是难得的。”美美回答说。
一大清早她就起了床,头上扎了一块普通平民的粗布头巾,同丈夫一道上国王宫堡去了。
“我也得去找个挣钱的活儿子干,晚上我来接你。”
美美起劲地干着主勺厨师给她布置的一整天的活儿,忙得也顾不上注意宫堡里的状况。一切都照常进行,客人们开始进宫赴宴,马车队排得见不到终点。正当美美跑过走廊时,一位全身穿金戴银的老爷来到她跟前。华贵的衣服闪烁得让她没认出来是谁。“劳驾,”那人以低沉的声音对美美说,“请你找个人来替我系一下鞋带。”
美美缓慢偷视了这老爷一眼,根据衣服认出这就是国王本人。连忙弯下腰来,亲自给他系上鞋带。国王谢谢了她一声便走掉了。过了一会儿,国王的侍从走来打听,谁是那个给国王系过鞋带的厨娘,让她到上房去见女总管。
美美照他吩咐的做了。
她走内室,有人向她鞠躬,请她走进另一间房子,美美惊讶地看到这些房间跟她家里的一样布置得富丽,她想这一定是年轻的王后将要居住的地方,可是要她到这儿来干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她一向来到更衣室,那里放满了华贵衣服和首饰。
“请您从中遴选一套衣服和配上首饰,我来帮您穿。国王为了感谢您为他系过一次鞋带,想请您同他跳一次舞。”
“我的上帝,”美美吓了一大跳,“我丈夫会怎么说呢?让我和国王一块跳舞?穿上这样的衣服?不,我不能干。”
“我来请你,你也不干?”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她发现国王就站在她前面——她终于认出了她的米罗斯拉夫。
美美大吃一惊,同时又略带忧伤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干出这所有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你大概还记得,你是怎样骄傲地把带着我的画像的侍从们打发回去的吧?那时候我就发誓要压低你的傲气。你父亲在这方面支持了我,你的爱情也帮了我的忙。要不是你父亲保持,我恐怕不会考验你这么久。我也和你一样心里不好受啊!”
正在这时,门儿开了,老国王走了出去,三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路。“闺女啊,这种考验虽然有点难熬,但是请相信我的话,这对你和你的孩子都会是有益的。”她父亲说。
客人们也都纷纷来到。当他们看到穿着镶金嵌银、满是珠宝的服装,头戴王冠的王后时,一个又一个都为她的美而惊呆了,因为她不只是鲜艳,而且取代骄傲的是她的粗暴可亲驯良良的品性。
米罗斯拉夫骄傲地昂首阔步,挽着他的妻子进入大厅,大臣朱紫们正聚集在那里,欢呼着迎接了年轻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