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来,梁野山变得格外迷人,红叶满山,时见秋雁成行,飞过汀江,飞往粤东蕉岭方向。
这一日早晨,梁野山西麓的陈家寨炊烟升起,村前古榕树下,此时闪出一匹乌黑的骏马,四蹄闪亮,踢踏在晨露湿透的石砌路上。马上,是一位身形魁梧、鹤发童颜的老人。
四乡八邻的老少都知道,这铁桥仙,又要到“高胜”茶楼喝早茶去了。
“高胜”茶楼位于武邑县城的东门,西望群山,北有荷塘,南临汀江支流武溪河,景色美丽。此地兼营正宗粤式茶点,向来有名。
铁桥仙策马款款独行,不时和行人打打招呼,脸上持续保持着一代宗师应有的风姿,似笑非笑。
铁桥仙姓陈,名仙霞,字云天,是闻名闽粤赣边的“赛百万”的独子,家有良田千顷,山场万亩。乡下传言,此公琴棋书画兼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铁桥仙年轻时参加武邑南三乡民间比武大赛,连续挫败了多名高手,夺得锦标。夺标之战的低潮,是陈仙霞与武邑江湖顶尖高手张九峰巅峰对决,那真是好一场扣人心弦的大搏杀啊。最终,艺高一着的陈仙霞看出破绽,猛下杀手,一招制敌。这一招,大有名堂,叫南拳“铁板桥”。乡人惊呼:“这铁板桥真正是仙人功夫!”从此,陈仙霞就被尊称为“铁桥仙”,真姓大名反而鲜为人知了。
决战次日,张九峰变卖产业,从此远走异乡,再都没有返来过。
铁桥仙的大名传开了,汀江武林难免有一些人不服,“江广福”三省高手纷纷前来切磋武功。来时,个个口头虚心,神态冷酷。走时,又个个笑逐颜开,称兄道弟。铁桥仙把他们一个又一个送到村口榕树下,依依惜别。一次,一位铁塔般的男人当众单膝跪地,哭着说:“铁大哥哟,小弟甘拜下风哪!”
某晚,月黑风高,汀江武婆寨的强人把陈家寨“九井十三厅”团团围住,火把飘忽,照亮了大半片天际。武婆寨主老黑皮指名道姓要和铁桥仙单挑。铁桥仙下令仆人紧闭大门,以弓弩压住四角,引而不发。闽粤赣边客家围屋矮小丰厚,有极好的防御功能,使用妥当,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老黑皮叫骂声不绝。铁桥仙在上厅阁楼上亮着灯笼,高声吟哦唐诗宋词。
老黑皮气得直跳脚,叫骂声更大了。
此时,高楼上的铁桥仙看到了县城方向升起的三朵璀璨的烟花。他笑了,推开窗,高喊:“老黑皮,你等着,俺铁桥仙来也!”
铁桥仙顺手拈来一根鸡毛掸子,慢悠悠地踱步下楼。
下得楼来,众仆人见主人冒险前往,苦苦请求。仆人甲乙丙蹲抱住了主人的双腿,涕泪纵横。
铁桥仙苦口婆心,劝说大家松手,区区土贼,何足道哉?!
这时,铁桥仙眼角一瞄,屋顶墙角有三道红光一闪而没。铁桥仙一改和颜悦色,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踢开仆人,大发雷霆:“滚!开大门!”
仆人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铁桥仙手提鸡毛掸子,昂昂然走向大门口。
老黑皮群匪看到铁桥仙独特的样子,一时懵了。就在这时,猛然间听到弓弦之声,箭似飞蝗,连绵不绝,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
援兵到了,武邑李知县的三百弓弩兵所向披靡,一切都结束了。
云聚云散,花落花开。转眼五十年已往了。
现在,乡村石砌路上,铁桥仙策马款款独行。
来到“高胜”茶楼临江雅室,早有灵洞山道观的微尘道长等候多时。老高迅即亲自端上了各色茶点,静静退出。老高晓畅,这两位武林泰斗常常在此聚会,月旦人物,切磋武功。
吃喝得差不多了,铁桥仙问:“江湖上,听说有了一批新秀?武功尚可乎?”
微尘道长哈哈大笑:“什么新秀?!呸,尽是一些三脚猫,比起您我,还差远啦!”
铁桥仙摆摆手,说:“道兄哪,老夫发愁的是,江湖上一代不如一代,青黄不接呐,倘使再次遇上苗刀无敌老黑皮,要怎么办呢?”
微尘道长正色道:“说起贵寨陈家寨一战,江湖朋友谁个不竖起大拇指,大喊一个好字!现现在江湖子弟,另有哪个敢拿一根鸡毛掸子迎战百十强匪?啊?没有了嘛。”
铁桥仙沉吟片刻,说道:“江湖零落,吾辈自当努力,不敢一日懈怠也。来,来,来,咱们持续编创无敌神拳。”
接着,两大师手舞足蹈,捏着剑指比比划划:你一招“雾锁汀江”,他一招“梁山风月”;你一招“玉女穿梭”,他一招“犀牛(rhinoceros)望月”;你一招“燕子(swallow)抄水”,他一招“金鸡独立”;你一招“旱地拔葱”,他一招“苏秦背剑”……一来一往,双方大战三百回合。
这一鏖战,两大师神游太虚,口干舌燥,他们立即唤来跑堂的续水。出去的是一个新手,叫傻根。傻根面对一代武林宗师,很畏惧,不小心把茶汤洒在了铁桥仙的布鞋上。一尘道长甩了傻根两个耳光,喝令傻根立马舔干净,否则,以“铁扇关门”半招置之死地。
傻根吓傻了,说:“我有工钱,我赔。”
铁桥仙拿起桌上的小蒸笼,轻轻地倒扣在傻根的头上,徐徐道:“你赔不起。”
傻根说:“我赔,我不舔。”
“啪”又一只蒸笼扣在傻根的头上:“你赔不起!”
傻根说:“我赔,我不舔。”
当第三只蒸笼扣在傻根头上的一瞬间,傻根抄起一条板凳,大吼一声,拦腰横扫。铁桥仙、微尘道长肋骨腿骨不同程度折断,齐齐栽落武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