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在楚成王的时候已经做了南方诸侯的头儿。之后(公无前626年)楚成王给他儿子商臣害死了。商臣即位,就是楚穆王。楚穆王又把附近的几个小国吞并了,还把中原的诸侯国,像郑、陈、蔡等全拉了已往。到了公无前613年(周襄王的儿子周顷王6年),楚穆王商臣死了,他的儿子即位,就是楚庄王。赵盾乘着楚国正办丧事,召集了宋、鲁、陈、卫、郑、蔡、许七国诸侯,重新订立盟约,晋国又做了盟主。楚国的大臣可有点不服气,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楚庄王去争霸权。楚庄王不听这一套。白天老出去打猎,晚上饮酒跟宫女们厮闹。什么国家大事,什么霸主不霸主,他全不放在心上。就这样厮闹了三年,大家伙儿把他当作昏君看待。哪儿知道他有他的心思。他一早就认为楚国令尹的权力太大。现在的令尹斗越椒比以前的令尹势力更大。他还不知道楚国大臣当中谁有能耐,有胆量,可以重用。凭他怎么要强,光凭自己两只手也干不了大事啊。他索性饮酒作乐,不问朝政。大臣当中也有几位劝过他的,可是他们的话,全是隔靴搔痒,不着现实,他连听都不爱听。之后他下了一道命令,挂执政堂上,说:“谁要敢再多嘴,就有死罪。”直吓得大臣们全不敢说话了。楚庄王大失所望,难道不怕死的大臣连一个都没有吗?他只好多喝几盅热酒,暖暖差不多即将凉了的心。
有一日,大夫申无畏来见楚庄王。楚庄王冲他一笑,申无畏吓了一大跳。这是为什么呐?就因为楚庄王那一副眉毛,又粗又重,有点像个暴君的样子;可是眉毛底下的两只眼睛诟谇分明,又有点像美须眉。他笑了起来,像是一只笑面虎似的,不但威风,而且那对大眼睛像是能照透人家的心似的。他不等申无畏开口,就先问他:“你是来饮酒的呐,依然来听音乐来的?”说着右边的重眉毛向上一挑,眼犄角吊了上去,左边的那只眼睛又显得挺柔和。谁也摸不清这神气是可怕依然可亲。申无畏也弄不清他的心顺不顺,只好撞大运了。他回答说:“有人叫我猜个谜儿,我猜不着。大王多才多艺,请您猜猜吧!”楚庄王说:“什么?猜谜儿?倒怪有意思的。来吧!”申无畏说:
楚国山上,
有只大鸟;
身披五色,
真叫荣耀。
一停三年,
不飞不叫;
人人不知,
是什么鸟?
楚庄王笑着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鸟。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别急!”申无畏磕了个头,说:“大王到底英明!”他就出去了。
申无畏一天一天地等着,可瞧不出那只大鸟有什么惊人的行动。他就和大夫苏从商量想再去劝劝国王。这回苏从去了。他跑到楚庄王面前哭起来了。楚庄王把脸往下一沉,嚷着说:“你明知道我已经下了令,你还要来找死,可也太笨了。”苏从说:“可是大王比我还笨呐!我至多给您杀了,死了还落个忠臣的美名,我还笨得有点代价。您呐!做了国王,光图眼前舒服,也不想想怎么治理朝政,怎么治理臣下,怎么命令诸侯,怎么安抚天下。人家那儿做霸主,您连自个儿的属国都管不住了。您不是比我还笨吗?我的话完了,请杀吧!”楚庄王站了起来,说:“你说得对!只要你们肯干,我为什么要窝窝囊囊地闷在宫里呐!”
楚庄王就从那天起,亲手拉起国家的缰绳。一面改革政治,调整人事,叫楚国的大权不再聚集在令尹手里;一面招兵买马,练习军队,打算跟晋国争夺霸主的地位。全国上下都高兴起来了。就在这一年楚庄王征服了南边的许多部族。到了楚庄王第六年,楚国打败了宋国。第八年又打败了陆浑[在河南省嵩县北]的戎族,楚庄王就在周朝的边界上阅兵示威。吓得周定王[顷王的儿子]赶快派大臣王孙满去慰劳他。陆浑的戎族住在伊洛两条河道当间,在洛阳南边,离京师近,离楚国的郢都[楚国的都城,在湖北省江陵县北;郢ying三声]远。楚庄王来征伐陆浑的戎族,用意是在探察探察周室的状况。果然,他直言不讳地问王孙满,说:“听说洛阳的大鼎是三代传国之宝,请问这种宝鼎有多沉。”王孙满事先就挺严厉地驳斥他,说:“周室承当统治,在德不在鼎。夏朝的桀王无道,宝鼎归了商朝;商朝的纣王暴虐,宝鼎归了周朝。君王得了天下,鼎就是小也重,君王失了天下,鼎就是大也轻。周室虽说虚弱,天命没改,鼎的轻重连问也不能问!”楚庄王听了这一番话,自己反倒觉得不美意思,就笑不唧唧地说了句“哦,原来如此”,下了台阶。
楚庄王阅兵返来,到了半道上,前面有军队拦住去路,要跟他作战。原来令尹斗越椒早就有了造反的心思。自从楚庄王分了他的权力,他更加生气。这回一瞧楚庄王率领大军去打陆浑,好比老虎(tiger)离了山,斗越椒就发动了自己手底下的人马,占领了郢都,随手又发兵,想去消灭楚庄王。楚庄王冒充退兵,暗地里把大军四下里埋伏好,只叫一队兵马去把斗越椒引过来。斗越椒过了一道河,接着去追赶楚庄王。赶到斗越椒知道中了计,赶紧回去,那河上的大桥早已拆去了,弄得他反倒丢了阵地。就瞧河那边有个大将喊着说:“大将乐伯在此,斗越椒赶快投降吧!”斗越椒叫士兵们隔河射箭。
乐伯手底下有个小军官叫养由基,他大声地跟斗越椒说:“这么宽的河,射箭有什么用?令尹您是个射箭的妙手,咱们俩就走得挨近点儿,站在桥头上,一人三箭,赌个输赢。不来的不是铁汉。”斗越椒说:“要比箭,我先射。”养由基就叫他先功手。斗越椒的箭是百发百中的,他还怕一个小兵吗?他就使劲地把箭射已往。养由基用自己的弓,轻轻一拨,那枝箭就掉在河里了。接着第二枝箭又来了。他把身子一蹲,那枝箭从他头顶上擦已往。斗越椒嚷着说:“不许蹲,不许蹲!”养由基说:“好!这回我就不蹲,您只有一箭了。”说完了就瞧见第三枝箭又到了。养由基不慌不忙,把箭接在手里,说:“大丈夫说话当话,赖的不是铁汉。”说着绷地一声,斗越椒赶快向左边一躲。养由基笑着说:“别忙,我就拉拉弓,箭还在手里呐。”接着他又把弓拉了一下,斗越椒赶快又向右边一躲。养由基就在他向右边躲的那一会儿,直射了一箭。那枝箭正射中了斗越椒的脑门子。他那矮小的身子像是锯断了根的大树,慢慢地、挺沉地从桥头上倒下去了。“树倒猢狲散”,斗家的兵马逃的逃,投降的投降。楚庄王打了胜仗。养由基只一箭就射中了斗越椒,从此得了个外号叫“养一箭”。
楚庄王灭了叛党,回到郢都,开了一个庆功会。大臣们和将士们直到晚上还没回去。楚庄王说:“我六年没饮酒了,也没听到钟鼓的声音。明天破个例,大家伙儿喝个痛快!”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外边刮着大风,像是要下雨的样儿。可是大厅上点着蜡,奏着乐,大家伙高高兴兴地喝着酒,有说有笑,热闹得把外边的风声全压住了。楚庄王不用说多痛快了。他叫他最喜爱的许姬出来,给大臣们敬酒。这位仙女似的许姬一出来,事先在场的人都鸦雀无声,像是有星星的夜间,月亮出来了一样,粗鲁的将士们不由得忠实起来。
大家伙儿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阵狂风把大厅上的蜡全吹灭了。不知道谁趁着这一点工夫,在阴郁中,拉住许姬的袖子,去捏她的手。许姬顺手牵羊地把那个人帽子上的缨子揪下来,吓得那个人赶快撒手。这时候管蜡的人还没把火种拿来,大家伙儿静静静地等着。许姬拿着帽缨子摸到楚庄王跟前,咬着耳朵说了几句。楚庄王扯着大嗓门,说:“蜡慢着点!今儿晚上咱们来个痛快,别再那么拘束,不用打扮得衣冠齐整的了。大家伙儿把帽缨子全摘下来吧。”大臣们都无缘无故地把帽缨子摘下来。楚庄王这才叫人点上蜡,大家伙儿照样饮酒。到了儿,他和许姬始终不知道拉袖子的是谁。许姬不明自楚庄王的意思,散席以后,另有点怪他。楚庄王通知她:“大家伙儿喝得全够样儿了,瞧见了你这美人儿,谁不动心?要是查出来办罪,反倒弄得全没趣儿了。”这只一鸣惊人的大鸟,这一来更叫人佩服了。